冰糖葫芦
他已经离开好久了。现在天已经晴了,我看见他是在大风的阴天。我是在公交车站看见他的。 那个公交站台啊,总是显得好苍老,竹子从校园的围墙里冒出来,漫过站台广告牌,最后从遮雨的顶棚落下来,一年四季地绿着,冬天格外冷。站在那下面,就感觉特别孤独,而在后来的回忆里一旦想起这个画面,会感到更加孤独。 他扛着一把伞,我也拿着一把伞。我的伞朝天散开像一朵黑色的塑料花。我不怎么在意它,它不时磕着地面,我必须如此,我知道我一定比它高级,但还需要向别人强调它是我的附属物。 我在等一个人,不管我在等谁,但幸好这不是件孤独的事。我一个人站着,甚至把帽子也戴上了,我不觉得孤独,也不觉得安全。那时我一直在看他往哪里走。 他的伞一把灰蓝色的格子布,绑在插冰糖葫芦木棍的顶端。那种伞我也用过呀,在上小学寄宿的时候,我的东西每一样都备一件,一件能用好几年,伞也是。但我不喜欢那种过于普通的花纹。 那把伞好大,圆圆的像顶盖,远远地离开他了。雨也停了,地上湿漉漉的,只是风不停地吹。风吹得他们一起摇摇晃晃。 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太婆,她大概是穿一件黄格子的棉衣吧,脸上的笑容让我觉得不可亲近,不知道她是不是随时会抢上前去争地上落的钱。扛着糖葫芦的老头也不算老,还很健朗,他不时回头对老太婆笑一笑,也都是很快活的模样。这让我感到安心,我一般看冷天里走街串巷卖东西的老人都是一副苦相。他隔着远远的距离和她说一两句话,也像是打趣的样子,那关系看起来可不像是夫妻,但她显然是要跟上去的。他们远远地走了,他们也越隔越远了。 他路过校门,我目光等着他走进去,但他从门口径直走过去了。他倒不去学校里卖,学校里有时有些卖丁丁糖的担子,两把小铁锤敲起来丁丁地响,其实就是麦芽糖,除了甜什么味儿也没有,还有就是格外地硬和黏牙。那是一种非常纯粹的甜味,是最原始的糖吧。丁丁糖是成都那边的叫法,我们那里叫麻糖,我以前在成都上学时,觉得听着更加俏皮,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我这才远远地看他棍子上的糖葫芦,最上面一圈儿是红红绿绿的,圆的饼,还有一串串一颗颗穿起的,不知道是些什么品种。下面就插满了红的冰糖葫芦串儿。远远地看着总觉得个头儿太小、颜色太淡了。北方的室友和我说过,河北的冰糖葫芦大个儿,山楂都是大颗大颗的,裹上黄灿灿亮晶晶的糖浆,那山楂红就变得晶亮亮的。北方的冰糖葫芦才是正宗的冰糖葫芦。南方的糖葫芦卖得又贵又不好吃。室友有时去北方玩,我们都开玩笑说帮忙带几串冰糖葫芦回来吧。但是糖葫芦这种东西就像雪糕一样,会化呀,还真是不能移步地叫南方人向往呢。 我便总是觉得南方的冰糖葫芦和正宗的冰糖葫芦差得远了。南方的冰糖葫芦在南方有些受冷落,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原因,南方的街上卖冰糖葫芦的并不多? 他越走越远了,在学校围墙的拐弯处消失了。这条街上很是冷清,外面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对面除了几家卖字画的店外就是高大的梧桐树,除此之外就是站台。很少有学生从这个大门出来,只有车辆从这个大门进去,这条街上便较少行人,冷冷清清,倒也清清净净。我很奇怪他要在这样一条街上走,一边走一边玩笑,也没有一点要叫卖的意思,只是扛着他的冰糖葫芦走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