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花心25:插髻烨烨牵牛花
植物学家怀疑中国牵牛花源自美洲,但古籍对它的记载,至少可以追溯到东汉成书的《神农本草经》,距今约两千年了。这是咋回事呢?暂无解。在大众心目中,牵牛花是传统的庭院植物,生命力极强,无需照顾,就能将篱笆或墙头攀援成风景,从夏季一直盛开至秋天。梅兰芳先生特别喜欢它,家里种植多种,好友齐白石大为赞赏,其画作常有表现。

牵牛花虽无雍容华贵之美,却算得上小家碧玉中的翘楚。宋代陆游看到村姑们的“插髻烨烨牵牛花”(《浣花女》),就很欢喜。想象着红、紫、蓝各色牵牛花,插在女人乌油油的头发上,颇有些天女散花的意思呢!宋代秦观很欣赏一位女道士,竟将她比作《牵牛花》——
银汉初移漏欲残,步虚人倚玉栏干。
仙衣染得天边碧,乞与人间向晓看。
——这是花与人的高度融合,仙气袅袅。而牵牛花之得名,据说与神话中的牛郎星、织女星有关。明代王夫之有道,“牵牛花已发,天上候双星”(《绝句八首》),洋溢着古人的美好想象。奇怪的是,有些地区的古人似乎喜欢吃牵牛花。宋代宰相梅尧臣在《篱上牵牛花》中说(节选)——
楚女雾露中,篱上摘牵牛。
花蔓相连延,星宿光未收。
采之一何早,日出颜色休。
持置梅卤间,染姜奉盘羞……

——其中“梅卤”可能是梅子与盐,或腌青梅的卤汁,用它们调拌牵牛花,是做成凉菜么?但这类记载很罕见,不建议读者尝试。因为牵牛花有个亲戚,合肥人称为“打烂碗花”,田野里很多见,喇叭状花朵比牵牛花小,是有毒的。真想吃,得用开水焯过才可以。
元代顶级画家倪瓒有魏晋风度,更有洁癖,据说美女都很难靠近他,但牵牛花例外——弱质幽姿娱我老,傍人篱落蔓秋花——这是倪瓒在《客舍咏牵牛花》的句子。古代的夏天,牵牛花似乎遍布中国城乡,寺庙里也有它安静攀援的倩影。一些宋代和尚因长时间与它相伴,还留下诸多《牵牛花》诗。释永颐可能是在打坐时,偶然瞥见窗外的景色——
老梅枝上挂牵牛,引得青花上树头。
秋圃日斜风露冷,倒垂长蔓拂鸣鸠。
——极静美。和尚的那颗心就像镜子一样,照见了它。

宋代张翊著《花经》,以“九品九命”的官制,对应数十种花朵。牵牛花位列最后的“九品一命”中,地位不高。但比起大多数“无品无命”的花儿,已够荣耀了。可见牵牛花在古人心目中还算有些分量。但真正凸显其美和地位的,是各路诗家的力捧。仅杨万里一人,就为它唱过很多歌,随手拈一首《牵牛花》——
晓思欢欣晚思愁,绕篱萦架太娇柔。
木犀未发芙蓉落,买断西风恣意秋。
——牵牛花的形象在此极为缠绵,完全是个多愁善感的红尘美女了。虽不如秦观眼中的“女道士”飘逸超然,但更可亲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