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上的日落

日落的时间又早了几分。

下班时分，我在略显阴郁的天色中走出办公楼，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幽幽暗暗的，东北方向那几棵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灰色枝干和下面光秃秃的细枝，呈现出的是一幅荒凉的景象。西风送来低语，我把围巾裹紧了一些，加快步伐走向大门口。

出了院门，上车，行驶不到十分钟便会看到道路西侧的一片田野。说是田野，其实只是一片荒原，无人打理的荒草枝蔓丛生。再往西，视线所及是一片稀疏的树林，瘦削的树干又高又直，树梢被风吹的摇摇晃晃，显得孤苦伶仃的。田野的北侧还有一条已经结冰的河流，远处的河岸边耸立着一座尖顶的教堂。

我看不清田野的颜色，看不清树的颜色，看不清河流的颜色，也看不清教堂的颜色，这一切的景象都是昏暗模糊的，因为此刻它们都深陷于太阳的阴影里，看起来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

而那坠在天边的一轮昏黄的太阳，很圆，很大，只是它的光芒氤氲在这阴沉的天色里，显得饱满、慵懒。太阳的圆边毛毛躁躁的，好像在和天空撕扯打磨，拽着它不想落下去。

到了时间，红灯退下舞台，车子又迅驰了起来。我继续扭过脸看太阳，太阳拨开云雾，随着车子在走，在跑，在飞。它穿过飘摇的树梢，穿过工厂厂房平坦的屋顶，穿过住宅楼错落的屋檐，它幽暗的光漫过斑斑驳驳的落叶堆，漫过车来人往的街巷。它快速地跟着我的视线奔跑，又慢慢地被时间推着落下去。

我紧紧盯着远方的这一轮太阳，可不知什么时候，它就彻底被高楼挡住了，连昏黄幽暗的光也看不到了。再然后，在我依然不知道的时候，它就落入了地平线，沉入时间的彼端。而我们就落入夜色的海洋，被漆黑的天幕包围，只能看到星点闪烁的灯光。

我好想就坐在田野上看一场日落，看它圆滚滚庞大的身躯一点一点地落下，落在树林的背后，光被枝丫截成一段段的，阴影一寸寸的移走；看它模糊的身形把影子铺在河面上，薄薄的冰层也镀上了暖意；看它昏暗的身影落在教堂的背后，尖顶肃穆庄严，似有风琴的乐声远远传来，纯净圣洁。

但是并没有那样的闲暇时光。一天的节奏虽然时快时慢，但我连看个日落的时间都没有。我忙着生活，忙着所有琐碎的日常，忙着行走，忙着笑，忙着从悲伤里抽身，忙着计算这个世界，再忘记这个世界。

冬天似乎宣告了大地上一切植物的沉睡，空气中都是冷的味道，凛冽，刺骨，毫无温存。我也想和这些植物一起睡去，把自己藏起来，同时藏起来这些压力、那些情绪，藏起来虚伪，也藏起来真实。

但我还是想看看温暖，想被不那么温暖的温暖包裹住，想听听风，再看看太阳。

野草早已枯干，泥土将要冻住，太阳尚远，但必有太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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