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花心34:带雨斜开扁豆花
父亲当过三十多年中学校长,但给我的印象是:种菜很棒!我家在校园西南角,山墙边有一块五十平方米的空地,被父亲整治得葱葱茏茏。初秋,其中几藤扁豆爬满小松树,形成一片阴凉。这导致我多年不进厕所,而是带上书或随身听,蹲在豆叶豆花、蜂飞蝶舞之下。
青扁豆开白花,紫扁豆开紫花。抬头瞅,白一串,紫一串,虽无香味,但画面感很强。还有一簇一簇的扁豆已经长大,随时可以揪回家。这是入秋后最美的风景之一。清代郑板桥曾作对联赞曰——
一帘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
清代很多文人都为扁豆花歌唱过,一个重要原因是:它富含故乡家园的味道。有两句诗挺相似,也很动人。先是乾隆年间的桐城诗人方贞观,长期远游在外,收到妻子来信,告知扁豆花开了,勾起他的归来意:编茅已盖床头漏,扁豆初开屋角花!然后是清末民初的江苏中医学者曹家达,为纪念去世不久的亲友,叹曰:夜台回雁无消息,扁豆犹开屋角花。这两处扁豆的“屋角花”,情深意长,几乎是家的象征物。
扁豆对于古人或可充当救灾粮,因为它从夏末一直结果到深秋,有取之不尽感。我家那几藤扁豆根本吃不掉,除了送人,就是用开水焯过、晒干,冬天与咸肉、咸鸭等一起蒸了吃,极下饭。清代诗人汪中曾《馈山长沈公家园扁豆》,说自己家的扁豆深秋九月还未凋残,“西风满架花开密”,心怀喜悦地送给沈公,是为了“先生晚食好加餐”。这是礼轻情意重的一种表达。汪曾祺先生在“文革”期间也做过类似的事儿。当时他用破缸种一架扁豆,疯长至邻居窗户,就摘几斤扁豆送去。但邻居并不俗,希望汪曾祺画一幅扁豆花,好挂在家里。
清代学者查学礼说:“最怜秋满疏篱外,带雨斜开扁豆花”。此时秋雨毫无忧郁感,倒是带些春意。扁豆花吸引了本年度最后的蜂蝶,使乡村、庭院看起来依然生机勃勃。晚清江苏道员杜文澜或有感激地说——
似旧藤零落,芳架垂紫。休问相思约,江南路、西风都换花事。(《眉妩·咏扁豆花次丁保庵韵》)
元代的《世医得效方》中有“豆花散”,是将白扁豆花(紫者不用)焙干为末,炒米煮饮,主治妇女白崩不止。还特别敬告大众:别因为它廉价易得而忽视!这个方剂见于多种古代医书,不知今天可否在贫困地区推广?清初大词人陈维崧有句“北郭骚贫,东方朔饿,一片空庭扁豆花”(《沁园春》),提及两位一度贫困至极的人“北郭骚”、“东方朔”,与“扁豆花”同在,活得似很逍遥呢!如果医院无法接纳穷人,那么,扁豆花之类的,总还能给他们留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