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玛的爱情 包法利摘
1.
她现在恨他。…他没有半点大丈夫的气概,懦弱,平庸,比女人还优柔寡断,而且吝啬,胆小。
过后,她渐渐平静下来,觉得自己未免把他想得太不堪了。然而,对我们所爱的人的贬抑,总免不了会使彼此的关系有些疏远。偶像是碰不得的:那层包金会沾在手上。
于是,他俩常谈些跟他们的爱情不相干的事情;…变得脆弱的爱情,指望能靠外界的力量来给它注入新的活力,那些话题就体现了这种天真的企盼。她不住地对自己许诺,下次幽会一定要去爱个死去活来;过后却不得不承认全无新奇之感可言。这种失望很快又被新的希望所取代,她更狂热、更急切地要和他重续旧情。…
然而,在这冷汗淋漓的额头和抖抖瑟瑟的嘴唇上,在这茫然的眼眸和双臂的抱紧里,都有某种异乎寻常的,朦胧而又令人悲伤的东西,莱昂觉得它悄悄地滑进他俩中间,像是要把他俩分开似的。
他没敢问她什么;但是,眼看她如此老练,他心想,形形色色的痛苦和欢悦,她想必是早就都体验过了。往日令他心醉神迷的东西,这会儿有点让他害怕了。而且,他对这种日渐扩张的个性吞并感到厌恶。他为爱玛总是赢家而怨恨她。他甚至尽力想不再爱她;可是一听见她那短筒靴的咯咯声,他就像酒鬼见了烈酒,又顿时气馁了。
2.
上次幽会以来做了哪些事,每回莱昂都得一五一十讲给她听。她要他写诗,为她而写,写专门献给她的情诗;他总是写到第二行就押不上韵了,最后只好拿本纪念册抄一首十四行诗完事。
这倒并非出于他的虚荣心,唯一的目的还是讨她的欢心。凡是她的想法,他从不反驳;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接受;与其说她是他的情妇,不如说他成了她的情妇。她有说不完的温柔话儿,她的吻令他销魂。这种佻薄淫荡,由于臻于极致、不露形迹,几近于出神入化,这套本事真不知她是从哪儿学来的?
3.
在码头,在货车与车桶之间,在街上,在界石拐角处,城里的那些男男女女都睁大眼睛,惊愕地望着这幕外省难得一见的场景——一辆遮着帘子、比坟墓还密不透风的马车,不停地在眼前晃来晃去,颠簸得像条海船。
马震😁🤣🤣
4.
包法利还没读完 我的内心就陷入了恐惧 我审视自己常常虚无缥缈的情感 到底有多少接近真实 那个可怜的夏尔对爱玛简直好的不像话 而爱玛呢 从一开始我不觉得她轻浮到罗尔多夫后就越发觉得女人傻也是一种不道德,很遗憾,它使我深深陷入了悲伤,如此被解剖完全的悲伤。女人,从来就没有独立的,我们和遥远的爱玛都是一样的为某种本性所摆布的,只不过有人挣脱开了。
4.
这些话他听得太多,所以已经不觉得有新鲜感了。爱玛跟别的那些情妇没什么两样;新奇的魅力,渐渐地像件衣裳那般滑脱,裸露出情爱永恒的单调,始终是同样的模式、同样的腔调。这个征逐情场经年的男男人,却不会从表白的雷同中分辨情感的不同。因为,为情欲所煽动的嘴唇也好,为钱财所煽动的嘴唇也好,在他耳边喁喁说着同样的情话,他是不大相信这些话里会有真情的;他心想,这些夸大其词的话背后,只是些平庸至极的情感而已,所以对这些动听的话是当不得真的;这正如内心充沛的情感有时无法用极其空泛的隐喻表达出来,因为任何人都无法找到一种很准确的方式来表达他的需要、他的观念以及他的痛苦,人类的话语就像一只裂了缝的蹩脚乐器,我们鼓捣出一些旋律想感动天上的星星,却落得只能逗狗熊跳跳舞。
6. 这些话他听得太多,所以已经不觉得有新鲜感了。爱玛跟别的那些情妇没什么两样;新奇的魅力,渐渐地像件衣裳那般滑脱,裸露出情爱永恒的单调,始终是同样的模式、同样的腔调。这个征逐情场经年的男男人,却不会从表白的雷同中分辨情感的不同。因为,为情欲所煽动的嘴唇也好,为钱财所煽动的嘴唇也好,在他耳边喁喁说着同样的情话,他是不大相信这些话里会有真情的;他心想,这些夸大其词的话背后,只是些平庸至极的情感而已,所以对这些动听的话是当不得真的;这正如内心充沛的情感有时无法用极其空泛的隐喻表达出来,因为任何人都无法找到一种很准确的方式来表达他的需要、他的观念以及他的痛苦,人类的话语就像一只裂了缝的蹩脚乐器,我们鼓捣出一些旋律想感动天上的星星,却落得只能逗狗熊跳跳舞。
7.
可是她心头却充满了欲念、愤懑和怨恨。打直裥的长裙里面,藏着的是一颗骚动不宁的心,模样娇羞的嘴唇,无法诉说心间的苦楚。她爱恋着莱昂,她喜欢独自待着,为的就是能自在地享受思念的快乐。当面看见他,反而会干扰这种冥想的快感。听到他的脚步声,爱玛的心就怦怦直跳:可是,见了他的面,她的情绪就会低落下来,过后她自己也对此感到大惑不解,于是又平添了几分愁情。
8.
爱情,在她心目中应该是突如其来的,有如雷鸣电闪,——有如天际掠过的狂飙骤雨,降落在生活中,掀起层层波澜,把意志如同树叶般席卷而去,把整个心带进无底的深渊。她不曾意识到,即使在屋子的露台上,一旦檐槽给堵住了,雨水也会积聚成小湖,就在她自以为平安无事待着的当口,冷不防就会瞅见墙上已经有了裂口。
9.
这些人,挥金似土有如王侯,胸中怀着理想主义的抱负,心头激荡着狂热的浪漫情调。这些人凌驾于各色人等之上,俯仰于天地之间,兀立在暴风雨中,在他们身上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东西。至于其他的人,都微不足道,世上没有他们确切的位置,犹如他们并不存在一般。况且,愈是离得近的人和物,她愈是不愿去想。周围习见的一切,落寞沉闷的田野,愚蠢无聊的小布尔乔亚,平庸乏味的生活,在她仿佛只是人世间的一种例外,一种她不幸厕身其间的偶然,而越过这一切,展现在眼前的便是一望无垠的幸福与激情的广阔天地。她顺着自己的心愿,把声色娱乐看成心灵的愉悦,把举止温雅当作感情的细腻。难道爱情,不就像印度的植物一样,也需要适宜的土壤和特定的温度吗?月光下的长吁短叹,难分难舍的拥抱接吻,执手相对滴落的泪珠,那一切欲火中烧的激动,情意缠绵的忧郁,都得跟充满闲情逸致的城堡阳台、挂着丝帘铺着厚地毯的小客厅、枝叶茂盛的盆栽、华丽精致的大床方能相配,还不能少了宝石的闪光和号服的绦饰。
10.
第二天日子可真长。她在小园子里散步,沿那几条小径来来回回,在花坛前站定,在果树前驻足,在神甫像前伫立,审视着这些往日那么熟稔的东西,心里不胜惊讶。舞会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谁,竟会使前天早晨和今天晚上相隔如此遥远?沃比萨尔之行,在她的生活中留下了一个窟窿,犹如暴风雨一夜之间在崇山峻岭劈出了长长的罅隙。但她还是忍了:她把那身盛装,连同鞋底被舞厅地板蜡染黄的缎鞋,小心翼翼珍藏在衣柜里。她的心宛如这缎鞋:一旦擦着华贵而过,便留下了无从拭去的痕迹。
回忆那次舞会,成了爱玛的必修课。每逢星期三,她醒来便想:“哦!一星期前——两星期前——三星期前,我还在那儿来着!”渐渐的,容貌在记忆中模糊了;四组舞的情景淡忘了;号服,府邸,不再那么清晰可见了;细节已不复可辨,怅惘却留在了心间。
11.
一个男人,难道不正是应该样样事情都无所不知,样样技艺都无所不精,应该能教你领略激情的魅力、生活的真谛,教你洞晓世间的种种奥秘的吗?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什么也不会教,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指望。他以为她很快乐;她恨他的正是这种神完气足的麻木,这种无动于衷的迟钝,她甚至讨厌自己带给他的幸福。
12.
夏尔初来贝尔托的当口,正是她希望完全破灭,感到百无聊赖、心灰意冷的时候。
可是,就凭一种对新生活的渴望,或者说不定就凭这个男人的出现所引起的生理刺激,她只觉得至今一直像只粉红翅膀的大鸟,在充满诗意的天空中翱翔的神奇的爱情,终于被她攫住了;——而如今,她简直无法想象,这种平静的生活,竟然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幸福。
13.
她的性格,在热情浪漫中间透出一股讲求实际的意味,爱教堂是爱里面的花儿,爱音乐是爱抒情歌曲的词儿,爱文学是爱使人心潮澎湃的激情,她在信仰的奥义跟前抬起头来,对教规愈来愈反感,觉得其中有一种与自己的整个气质无法相容的东西。
14.
结婚以前,她原以为心中是有爱情的;可是理应由这爱情生出的幸福,却并没来临,她心想,莫非自己是搞错了。她一心想弄明白,欢愉、激情、陶醉这些字眼,在生活中究竟指的是什么,当初在书上看到它们时,她觉得它们是多么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