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绝不过江南雨

已经记不起有多少天没有见到阳光和暖的日子，连日来的雾霾和接连不断的雨，整个苏州都仿佛在云山雾罩里，入口的空气带着颗粒感的刺激，辛辣得很，没几天，身边感冒咳嗽的人突然间就多起来。

本来陷在雾霾里的时候，我们对落雨是格外期待的，想着来一场泼洒肆意的雨，能把目之所及的朦胧感冲淡一些，可真等得雨来了，却又显得没那么欢喜，江南入冬时节的雨，总携着些许透骨的寒凉，只消轻轻一滴渗进衣领，便会随着脖颈一路朝四肢百骸蔓延开去，人被裹挟在四面八方吹来的萧瑟里，往往打着冷颤犹犹豫豫，甚难迈开腿。

回家顺手把被雨水打湿了肩头的衣服挂出去，可惜我当初特地为植物们选了一个通风透气的未封闭阳台，这时候便满是坏处，15分钟以后再来看，嗯，衣服被淋湿得很均匀。

唉，只能默默再收回室内并在心里埋怨自己，毕竟你不能去怪雨，因为它也不理你，就那么潇洒自在地随风飘着，时不时还调皮地打个旋往人脸上扑，我总是急急退回屋内然后“哐当”一声把移门关上，幸灾乐祸地看它们砸裂在玻璃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可要真说起江南的雨，古往今来溢美之词几乎也可整理成册了，不论是那个在雨中撑着油纸伞，像丁香一样的姑娘，或是一任青石板，并蓑衣箬笠的少年郎，意象无一不美，我印象最深的是李商隐写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几乎能在朦胧光影里看见一池枯荷便等着春风拂来一片雨，伴着春日轻雷的起床音乐，好趁机焕然新生。

平心而论，春夏两季，但凡雨来，江南倒也没那么难捱，至少比起秋冬时节的雨一场寒过一场，春夏总还带着点快活的气息，虽然持续的时间都久了一些。

譬如春雨一下，万物发生的姿态在濛濛细雨里格外有趣，有时候果真是一夜醒来，便有“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的曼妙，新新柳色抽芽生长几乎是肉眼可见，小城就在这其中慢慢伸着懒腰醒来。

当然了，倒春寒是萧瑟不堪的，如果能咬紧牙关捱过那一段，便会遇上春天的雨引来夏日的暖意，一场雨一场雨地累积，满身厚重的冬衣可以一件件地褪去，如若有一天外头突然阳光灿烂，温度骤然间飙升至20度的话，夏天也就不远了。

这个时间可能是江南比较舒适的阶段，难得温度适宜，不出意外也不会有长时间的雨季，我可以放心地把雨伞收起一段日子，每天只要背上轻便的小布包就可以去阳光底下撒欢。

接着就要摊上夏季闷热，来一场痛快的雨有多自得更不必说，但凡想起每日里从清晨醒来，打开门窗便是扑面而来的黏腻溽暑，微微的风刮来犀利的蝉鸣，倒好似把它们的烦躁一丝丝贴到我的脑海里，不消一分钟，满脑子蒸腾的热气就会吞噬了思维，整个人好似浆糊一般稀松疲倦，这时候会打心眼里期待最好来一场雨，而且得要大大的暴雨才行！

可暴雨的机会在江南永远不多，因为一不留神，梅雨季开始了，好嘛！这可真是最气人的一段时间了，哪天要是起床的工夫瞥了一眼窗外，幸好，没下雨，还不能急着开心，不信你等洗漱完再到窗前瞧一眼，一定会暗骂一句：我去你的！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总也不停，接连着十数天，满阳台晒也晒不干的衣服，永远在返潮的墙面和地板，还有我最怕带也总忘记带的雨伞，几乎构成了每天烦恼的固定线索，加之雨水也冲刷不去的湿热，人往往躲在伞下，暑气就从地心透过脚丫传达至头顶，绵密的雨丝仿佛夺走了新鲜的空气，走两步就开始心跳加速喘不上气来。

可最叫人害怕的还不是这场绵延的梅雨，反而是这时间江南正经历的秋冬变换，一场秋雨一场寒如今过渡到一场冬雨一场寒了，于是这雨便理所当然地霸屏几个礼拜，不然就好似显得这场季节的变化不够庄重不够盛世恢弘，可叹如今连最讨厌带伞的我出门也必须要塞一把伞在包里了，真是没有道理可讲。

所以，我总觉得江南只有一个梅雨季是不对的，合该春夏秋冬都有一个雨季时段，用作区分一年四季，然后这其间每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都不该以平常心任它们淡淡而过，而是值得被珍惜为难能可贵的节日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