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茶道师范千里休（一）

16世纪是日本历史上极其重要却又乱哄哄的一个时代。

战场上，来自日本列岛不同封地（实质上各自独立）的大名将军决定了国内的政治版图。大名们围攻对方的城堡，焚毁对方的村镇，掠夺对方引以为宝的茶具。在无休止的残酷战争中，战败者蜷缩在冰冷的泥潭，胜利者手抱抢得的名物，却整天生活在血淋淋的刀光剑影的回忆中，痛苦万分。

在乱世中，位于大阪以南的堺市仿佛一座灯塔，照亮了通往平和繁荣的道路。市政厅的长老官巧妙地约束着当地的大名，使得厮杀械斗越来越少。堺市利用向交战各方出售刀剑等兵器，财富积累越来越丰厚。

僧侣、俳优（古代以乐舞谐戏为业的艺人）和诗人纷纷来到这片一派平和的小城内。堺市的商人们对周边的纷争充耳不闻，依旧往禅院里投入大笔钱财，搜罗来自中国的奇珍异宝，用新发明的茶道娱乐消遣。

千里休，堺市鱼肆商人的儿子，从小就浸淫在当地浓厚的文化氛围中。他的启蒙老师是当地茶人北向道陈。道陈向利休传授了书院茶道，并将其介绍给武野绍鸥。道陈介绍说：“利休做的茶并不差，他的答话则总带着机锋，有些挑衅性。”

按照日本传统，利休随绍鸥第一次参加茶会时，身着僧袍，和众多虔诚的僧人一样剃度受戒。在绍鸥的指导下，利休很快参悟了体现“凋零残缺之美”的侘寂这一美学精神。

有一则记录利休的悟道过程的趣闻。一日，武野绍鸥要弟子打扫茶室外面的庭园。事实上，老师刚刚打扫完。千里休推门出来，看到干干净净的园子，顿时明白了师尊的用意。他用手轻摇园子里的一棵树，几片叶子翩然落下。据说，武野绍鸥对此大加赞赏。

1544年，千里休第一次单独为奈良茶人松屋久正和称名寺住持惠遵房举行茶会。和往常举办茶会的做法一样，这次茶会所用的茶器也一一记录在案：利休用了朴素的釉瓷御物茶碗、揖斐香薰。

十年后，利休又为师尊武野绍鸥举办了茶会，所用的茶器包括高丽茶碗、云龙纹茶釜、布袋香薰、金轮寺茶罐、信乐烧陶制水罐。壁龛上悬挂的是禅僧画家牧溪的名画。

17世纪的耶稣会传教士陆若汉著有《日本岛》一书，记述了日本16世纪的社会经济发展。书中记载，千里休等茶人主持茶会所用的茶叶都采自宇治著名的森茶园，水则取自同样文明的宇治桥畔。松永久秀还展示了日本茶史上极其传奇色彩、久负盛名的茶器，名“九十九发茄子”的名品茶罐。

3年后，出身于尾张国的另一军阀织田信长势力不断扩大。松永便向信长靠拢，并奉上这一茶罐起球保护。信长欣然收纳，同时强行向堺市征收繁重的战争捐两万贯，还向松永强索数件名贵茶器以保全他的性命。

对日本人搜罗名品茶器的狂热，陆若汉记载：

“日本人的性格中，天生就有忧郁的一面。为了收藏，他们将名品茶器赋予神秘色彩，就像对待古道古剑一样。其他人视宝石、珍珠和大奖章为无价之宝，日本人则把茶器看作镇国镇宅之宝……这么一来，这些茶器尽管是陶土材质，却价值银一万、两万甚至更多。对其他国家的人来说，日本人不是疯了，就是太粗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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