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异象——手冢治虫短篇剧场 （手冢治虫）（动漫札记）

文/小关平

目录： 第一章：《阿露在风中》 关键字：孤独 第二章：《下雨小僧》 关键字：约定 第三章：《绿猫》 关键字：迷失 第四章：《山太郎回来了》 关键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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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治虫的漫画其实有些黑暗，不太适合小孩子看，而且内涵太深，小孩无法理解，成人阅历丰富，才会有所共鸣。

《手冢治虫短篇剧场》节选于《手冢治虫漫画短篇集》，由手冢大神亲自监督制作而成，漫画版我也看过，剧场版直到今日才有幸买到碟，怀着喜悦与敬畏之心地看完了，写写影评。

本文从中节选四个小故事，每一篇都是一个深刻的手冢式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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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露在风中》关键字：孤独

中学生丰太，在学校里被老师同学嘲笑，在家中被父亲教训，觉得活着没有乐趣，有轻生的念头。

他偶然见到了一张海报，上面有位亲切可爱的女孩，于是他被海报所迷，把她当做知己。在手冢治虫的世界里，很多事情是不可思议的。

海报里的女孩可以说话，有自己的思想和表情，可以与丰太对话，被他强行撕掉带回家后，居然和他做了好朋友，从此可以欣赏到从未见过如火一般的夕阳西下。她被丰太昵称为“阿露”。

丰太把阿露当成唯一的朋友，什么心事都和她说，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他开心地和老爸说他有了女朋友。

这是一个很可悲的故事，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孤独，致使正常的男孩需要从幻想世界中寻找朋友，寻找可倾诉的对象。几十年前编绘的故事，放在今时今日仍然适用。

随着网络在全世界普及，很多人愈加离不开电脑，这和科幻小说中人类逐渐依赖于机器的故事有同样的寓意，而在尖端科技发达但人情相较冷漠的日本，这种异化的思维更加深刻。

有报道说日本有宅男和游戏中的女孩结婚并举办婚礼的奇闻，其实在手冢治虫的笔下，很早就已有过。而且，人类的交往对象何止是画像，其他如机器人、动物、妖精等非人类应有尽有，可见手冢治虫心中也有很深的孤独烙印，对这种变异的情感颇有感受。

如果故事局限于此，就不是大神的作品了。他习惯于先抑后扬，先道出世界的本质，揭露社会与人性丑恶，再从一定的角度中找到突破口，寻求光明与真理，体现生命的可敬与人性的光辉。他所构造的是黑与白共存的世界，虽然一再挥洒着辛酸的泪水，但结局都是以微笑去迎接新的未来，给读者带来励志和期待。

主人公丰太在画像阿露的劝说下，终于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原来海报的照片是几十年前所拍，丰太偶遇了阿露原型的女儿，并和她成为真正的朋友，而阿露似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随风飘走，不知落入何处。

这种悬念式的结局是手冢大神惯用手法，就如他笔下黑杰克、鹦哥、午夜等主人公一样，在做完好事之后，总是会孤独地离去，而将幸福留给他人。

如同大神为我们留下数不尽的艺术宝藏，却匆匆地离开了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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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小僧》关键字：约定

中学生茅田住在乡间，常受人欺负，过得很不愉快，直到他遇上了一个妖怪似的小孩：头上顶着把伞，上面还有一片乌云下着小雨，名为“下雨小僧”——这是取自日本民间传说的小妖怪。

他很喜欢茅田脚上的雨靴，于是求茅田送给自己，并许愿帮茅田实现三个愿望。看到此处，很像《格林童话》或《一千零一夜》中的情节。于是，茅田让下雨小僧将奇异的乌龟送给自己，并让他教训一下欺负自己的同学等等。下雨小子通通帮他实现了愿望。

此处之前，都是比较欢快的情节。第二天，下雨小僧按约定在桥下等茅田给自己送雨靴来，可是迟迟不见踪影。原来，茅田一家人如愿以偿地搬家去了城里，在欢欣喜悦之中，小男孩根本不记得自己还和下雨小子许下约定。虽然他并非有意失约，但对于不知详情的另一方来说，这就是一次背叛。而天真的小妖怪没有人类的心机和算盘，他仍然为了获得那双雨靴，傻乎乎地等待在桥下。

我曾写过一个短篇小说《熊猫一号》，是说一个人奉命建造金字塔，干活累得要死，幻想能有机器人帮自己背石头，结果真有一个可爱的机器人出现，帮他达成所愿（2018年按：当年在导弹部队干活太累，让我心生美好愿望）。他把机器人“熊猫一号”当成好朋友，并不断要求它帮自己背更重的石头，自己却逐渐贪图享乐。最终，熊猫一号的负重达到极限，被一块超级巨石压死在废墟之中。

这个批判人类贪心不足、不知回报的悲剧故事，我已忘了是否受《下雨小僧》启发，实际上，大神关于约定、背叛的主题还真不少。

不过，大神依照他一贯的思路，不会一黑到底。结局是四十年后，当年的茅田早已成为有钱人，当他偶然看到雨伞、雨靴的时候，乍然想起四十年前的那个小小的约定。于是他立刻前往当年的场景，去救赎自己的承诺。

下雨小僧仍然时隐时现地呆在那里，别人背叛了他，他还坚持自己的诺言，无怨无悔地相信朋友。当茅田看到下雨小僧的伞已经残破不堪时，我也为之心酸，可小妖怪得到雨靴后还是十分开心，它丝毫没有埋怨。但是，时过境迁，现在已经成人的茅田以后再也见不到下雨小僧了，他渐渐地消失在茅田泪眼视线之中。

手冢治虫不断地描写人类与异世界的物种之间的感情，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总是写得很纯粹很深刻。在他的笔下，人类总是一大堆毛病，虚荣、脆弱、善变、自私。

一张海报，一个小妖，比人类更加懂得生命与永恒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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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猫》关键字：迷失

相对前两个故事而言，《绿猫》略显复杂，故事的舞台也换到了欧洲。一个叫“伴”的店员，在店主被劫匪枪击之后，答应帮他照顾孤儿山姆。但辗转之下，山姆却和一只奇怪的绿猫一起不知所踪，“伴”为了寻找山姆，成为侦探，苦苦地找了他20年。

这20年间，世界各地不断出现绿猫的传闻，相传绿猫只和少年亲近，并且和它相处过的少年都十分依赖此猫，迷失了自我，并不断地变坏走向堕落。山姆正是其中一人，他已成为了巴黎的黑社会头目，而绿猫正在他的身边。

侦探“伴”和科学家们取得联系，发现这只绿猫内部构造奇怪，身份十分可疑，很有可能是外星异形在地球上的化身。这让人想到了卫斯理小说《老猫》，也是外星人转为猫型，生存在人类中间。

之后就是绿猫、山姆与侦探“伴”三人之间的斗争。侦探希望山姆除去绿猫，绿猫教唆山姆杀了侦探，山姆夹杂在二者之间，痛苦可想而知。全世界都告诉自己绿猫是坏的，而他却因为从小和它一起长大而依赖于它，对它有了感情，不忍对它下手。在道义与情感面前，山姆难以抉择。最终的结局是理智击败了情感，山姆在危急关头并未选择杀害人类，而绿猫却自己走向了生命的终结。

手冢治虫在说迷失，也在说抉择，总的来言，仍然在写一种人间的异象，透露着末日般的可怕。外星怪物借助猫的形体进入地球，破坏年轻人的理智，让他们迷失、堕落，把人的劣根性发挥到极致，而人类是选择自我救赎、英雄救世还是集体毁灭？这就是隐藏的主题。

虽然结局始终是光明的、乐观的，但这预言般的告诫却像一根尖针，不断地扎着人类脆弱的心。

现代的年轻人，究竟被什么东西所迷惑？绿猫会不会已经出现在我们身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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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太郎回来了》关键字：自由

这是个完全以动物为主人公的故事，却比前面的故事更加伤感。一对熊母子漂流在海面的浮冰上，被出海打渔的人类撞翻，熊妈妈就这样死了，留下了可怜的小熊山太郎。渔民将它卖到杂货店，用锁链锁在小柱子上，从此过着失去自由的生活。它想起自己的爸爸也是被人类猎杀，心里更加难过。

直到它遇到了另一位非人类的生命体，一辆古老的蒸汽火车：C6爷爷。火车也有生命，也能说话，很奇怪吧，这就是手冢漫画的特色。夜间，它与山太郎攀谈起来。它告诉山太郎自由的可贵，鼓励山太郎振作起来，寻找自己的幸福。

山太郎很受鼓舞，找到了熊作为王者的自信，每夜都在努力挣脱枷锁，它还学会了像C6爷爷一样鸣笛，作为自己的吼叫声。终于，在C6爷爷的带领下，山太郎逃脱了人类的束缚，回到了深山之中。它不愿离开C6爷爷，但C6作为蒸汽车，还有它的使命，就是回去继续作人类的奴仆。

就这样过了五年，C6爷爷更老了，这辆古董火车即将被拆解。而人类仍然想猎杀藏匿山中的山太郎，这时的它已经成为一只雄壮的大熊。狡猾的人类想到一条妙计，利用山太郎对C6的感情，引诱山太郎下山。

在人类的战争中引君入瓮是绝妙的计策，但对于单纯的自然界来说，却显得非常卑鄙，利用友情去伤害生命，这是何等的残忍！（皮克斯动画《赛车总动员2》里也有类似情节。）

山太郎听到C6爷爷的汽笛声，兴奋地跑下山，而C6爷爷为了救山太郎，选择了自己脱轨，翻在了路边，结束了生命。没想到山太郎和C6爷爷的再次重逢竟是这种景象！从此，它再也不会来到人类出没的地方，只是夜晚，人类会偶然听到山中传来凄惨的鸣笛声（山太郎）……

手冢治虫写了很多关于人类与动物之间矛盾的题材，他和宫崎骏都支持庄子的“自然中心论”，认为世间万物应该和谐相处，批判人类对自然界的无情破坏，习惯于借助动物或精灵妖怪的视角来看待人类的狭隘。

环境保护和生态平衡的在20世纪是炙手可热的话题，但不同物种之间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扼杀异类的事实却已存在了千万年，这似乎又是一个符合自然规律的事实。

人类到底是生性丑恶，还是生存的无奈呢？“自由”是个引子，深刻的内涵仍然回归到人类的未来走向上面。

2011年8月30日初稿 2018/12/14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