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维米尔致敬:帕克斯顿的美国淑女与中国古董

许多名噪一时的画家,百年后门前冷落。唯有极其幸运者,被少数拥趸默默地喜爱,因缘际会,被后世“再发现”。一部美术史非常残酷,几十位伟大画家屹立于神坛,占据百分之九十的篇幅,其他的万千画家只能分享章节末尾的几个段落。如果看腻了“名作”,不妨在博物馆和故纸堆里徜徉,吉光片羽,或有所得。对于我来说,威廉•麦克戈尔•帕克斯顿(William McGregor Paxton,1869 – 1941)就属于这类偶然“邂逅”的画家。
他出身于马萨诸塞商人家庭,18岁时进入波士顿最大最著名的美术学校学习,后来又去巴黎习艺,一路名师指点,写实功底扎实,技法老道。他的夫人伊丽莎白(Elizabeth Okie Paxton,1877–1971)也是一位画家,二人婚后共同游历欧洲,伊丽莎白不仅是他的画伴、模特、也是他的经纪人,对于帕克斯顿的画坛地位功不可没。


帕克斯顿一生波澜不惊,他既是波士顿美术馆的教师,也有自己的个人画室,以肖像画而知名,客户包括两任美国总统。当时的波士顿是美国艺术的大本营,聚集了大量画家和画室,帕克斯顿参与创建了波士顿艺术家公会和国家设计学院,改变了画坛面貌。1941年,帕克顿在起居室为夫人画像时心脏病突发去世,享年72岁。生前,他的画作多次获奖,颇富声望,去世后,他的画作也在美国各大博物馆里占有一席之地——虽然不是“一流位置”。

作为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学院派画家,帕克斯顿致力于表现本阶级的闲适生活,除了肖像画以外,他的室内画最有特点。在他的时代,17世纪荷兰画家维米尔被“重新发现”,帕克斯顿与一批画家都是维米尔的后世追随者,他模仿维米尔室内场景的主题和构图:相对私密的空间,宁静的氛围,被异国珍玩环绕的妇女,暧昧不清的一点戏剧性,比如以下两幅读书的黄衣淑女,熟悉维米尔的人知道,这相当“维米尔”。


重要的是,帕克斯顿还认真研究了维米尔的“定焦”画法——类似于单反相机,每幅画只有一个焦点,这一部分画得特别清晰,而其它部分则相对柔和朦胧。比如《项链》一画,焦点是在项链上,因此不仅背景上的挂画故意画得朦胧,二位女子的眉眼也都没有强调。对于光的表现,重于对人物的刻画。这种画法,是维米尔区别于同时代画家的重要特点。在某种意义上,帕克斯顿现在还能被专家研究,也是因为维米尔在二十世纪后半期的大热。


作为一个异域观画者,我最感兴趣的,其实不是他对维米尔的模仿,而是在他画中反复出现的这些道具:瓷器,衣裳,屏风,首饰,具有明显的中国色彩。





帕克斯顿的画室里显然有一批作为背景的道具,比如下图里的这个小书桌,就经常出现在画面上。同理,粉色与黄色的衣裳、中式瓷偶、几个不同风格的瓷瓶、几件铜器、几围屏风,估计都是画家的个人收藏,价值不一定很高,却见出他对中国文化的熟稔。


我想,这大概与美国东北部的整体文化环境、特别是波士顿美术馆的收藏不无关系。巴尔的摩富有的艺术收藏人沃尔特斯(W.T.Walters)自19世纪60年代开始收藏中国瓷器,到1894年,沃尔特斯父子大约有2400件中国瓷器,这个收藏最终构成了现今巴尔的摩市沃尔特斯艺术馆的基础馆藏。沃尔特斯的朋友阿维瑞(S.P. Avery)同样收藏了大量中国瓷器,阿维瑞的弟弟曾任美国驻中国公使,可能借此与中国收藏家发生联系,1879年,阿维瑞把大量中国瓷器卖给了大都会博物馆。至于韦尔德(C. G. Weld)等在中美贸易中成为巨富的家族,更是把大部分藏品摆放在波士顿美术馆的东亚侧厅里。换言之,波士顿的资产阶级家庭对中国珍玩并不陌生。虽然有《排华法案》,中国的形象与地位在美国较之十八世纪一落千丈,但是,中产阶级的收藏品中却有大量中国货——不仅是追求异域情调,也有投资和欣赏的双重价值。当此际,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廉价普及的“外销瓷器”(比如“蓝柳图”),而是追求更为纯粹一些的“中国风”——虽然相距典型中国趣味还是太远太远。

又:伊丽莎白•帕克顿以静物画见长。由于跟丈夫师从同一导师,画风有些神似。 下面这一幅,画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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