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笑导演在北京电影学院,2017上半学期电影与话剧创作的学习总结
舞台是个奇妙的地方,它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分量各自不同。而他又能衡量出人们各自的灵魂。
随着2017导演进修班一组5个话剧汇报演出的完成,北京电影学院上半年的课程画上了一个休止符。演出完成后同学们各自休息,我在电影学院120表演教室,把屋里的道具和房间打扫干净,一个人在教室坐了一会儿,想起几个月前,同学们在这里表演课上,笨拙开始的无实物表演。

子布表演砸核桃,师爷表演抓蚊子,我表演摘苹果。
想在想起来蛮幼稚,但万事皆从小开始,这是一个表演艺术的体验开始。我们头发花白的却神采奕奕的许同均教授,当时看完我们的表演并没有笑,他认真的告诉我们在表演课上需要的态度,需要洞察的社会及人性,需要阅读和补习的书籍,并特别叮嘱我们:万万不可脱课,一旦脱了一堂,你可能最后就跟不上课堂的节奏。

很多同学们都是中国各大影视行业与电视台的精英人物,本身已经具有相当的专业能力,对我来说,来这里的目的是系统的学习学院派导演与学院派的技法,毕竟北京电影学院是代表中国电影研究学术派最高标准的院校。 亲自体验表演有助于我们更好在将来的导演工作中把握影片质量。
要在短短时间要学习完成这些的课程,整体的节奏进程和学习压力都非常强,同学们都非常勤奋,我也不敢马虎,每次周五的表演课,我尽量招呼同学们早到,打扫教室。而且许教授已经72岁了,他每次表演课都会提前15分钟到教室。大家都不愿看到一个白发老人一个人在教室等大家。

在循序渐进的表演课中,同学们慢慢的开始单人小品,双人小品,多人小品,我和冷文同学一起表演了一个维族人和汉族人的双人小品,帮助于犇和杨振师爷构思了一个租客的故事,与子布,刘颖颖,汪灵子,李会晴一起构思了一个相亲小品。在这些自我创作的课程中,许教授都一一给出了详细的指点。
许同均老师门下高徒无数,他告诉我的一句话:“在话剧表演的时候,不要创作那些晚会式的小品。”我当时不太理解,但现在完全明白了:表演艺术来自大众,但不可去迎合权贵,否则你将丢失那些发自内心的闪光之处。
许教授年轻的时候人称四哥,现在电影学院的晚辈都称他为四爷,与四爷年纪差不多大的还有陈山教授,陈山老师教我们《中国电影史》,这是我在课上画的老先生。

陈山教授来自上海,毕业北大,满腹经纶,很有风度和幽默,世界电影史在他的眼中,既像一个逐渐成长的孩子,又似一盘未分胜负的旗子。
若想完全明白陈山教授课程中庞大的信息量,着实不太易,唯有奋笔记录,以便日后找回,当孺子牛细细反刍。
在第一周用完了一支圆珠笔,后来改用墨胆的针管笔,学期末,又写光两支。

同样紧密的课程还有短片创作,视听语言,影片分析,电影声音等等,徐浩峰老师的课则经常是人山人海挤的满满堂堂。徐浩峰经常会在课上将镜头语言按秒拆解,加上他独有的配音去阐述各色导演的优势与拍摄中的问题。
老师们在课堂所讲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商业片的操作,出于理论部分的学习需要,让我几乎每天下课都泡在图书馆。

事实证明,勤劳的同学们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对导演艺术的了解更深了一个层次。舞台是个奇妙的地方,它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分量各自不同。而他又能衡量出人们各自的灵魂。
很多事情时间一长就会忘记,忘记就会变得模糊,模糊就变得浪漫,浪漫就近似于情怀。
而“情怀”是个模糊的形容词,比如用来形容红酒,你可以拿着一瓶红酒和别人品位果香和气氛浪漫的情怀。但你不能用”情怀”去讨论红酒的制造工艺,所以除了情怀之外,我们还需要类似于工业项目开发的科学控制过程,从而将一部影视作品作为项目开发来看待。

为了促成大家的交流进步,作为组长,在和班主任老师沟通后,我建议一组的同学做了一场短片创作拍摄的体验。上戏表演毕业的郭红波本身已经是上戏的表演老师,他也来到了北影学习,我们从他写的剧本开始,选择了一个适合拍摄的校园短片。 电影学院摄影系的李涛带着他们的同学也加入了我们,李会晴来协助我们制片,拍摄的过程中我们利用了各种拍摄工具。
这部短片名字叫做《那年冬末》,我们请来了演员敖雨翔参加我们的拍摄,来自马来西亚的刘颖颖的表演也十分认真和努力,素材在拍摄完成后,共享给剧组人员,我希望大家也完成剪辑技法,掌握创作的全套流程,达到自身技术的进步。

影片完成后,子布提出了新的剪辑建议,从镜头组合上又进一步提高了成片的质量。我们试图将老师在课堂上教授的知识都用在实际的操作中。以达到融会贯通。
影片完成后,李忱老师在课堂上对我们的态度表示了鼓励,她同时也希望我们在镜头运用方面再提高一些,跳出“电视剧的运镜方法。”

在匆匆忙忙的时光中,上学期的课程已经快到了末尾,同学们将用话剧创作来完成上学期的课程,原本继续创作影视短片的想法也告一段落,好在同学们在短片课程中也已经逐渐成熟,有意思的剧本也颇有起色。
上学期末的话剧创作自由分组,同学们自行组合挑选题材给老师过目,通过的题材会在老师的指点下开始创作和排练,这在同学们中引起了不小的争执。

我在话剧选题的时候力求主张完成自我创新的训练,因为我喜欢“时代”这个词,第一,这个词有速度感,第二,它充满了力量。
严格说来,《滴滴司机的秘密》是一个准原创的话剧,它参考了台湾话剧《他和他的两个老婆》的故事结构,但若用 “时代”这个词来衡量,站在观众的角度考虑 ,这部旧式台湾话剧已远不能满足大陆当今的观众。
当我拿到这个台湾原始话剧本的时候,看了一上午,想出一堆疑问:这个剧本真的能反映我们当今的这个时代吗? 我们去排一个台湾腔和台湾的旧时代情怀戏,能有多少价值?
独创性要求的因素之一,就是敢于藐视经验的支配 ——【英】威廉.亚却
回校后,我带着疑问找到了李科和杨勇等几位同学征询的一下他们的意见,结果同学们的意见基本我一致。

第一:当今艺术商业化: 波普艺术,西方各种表现主义学派,摇滚乐等等,在各种商城,名牌服饰,文化媒体中时时刻刻的在影响国人品味。
第二:当今传媒在变,现在的中国早已不是70年代那个封闭落后的年代了,从民间文化到政府结构的相互影响,从媒体传播方式到商业经济的彼此制衡,无一不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三:当今政府在变:政府敢于真的自我改革进步,敢于真的自我解剖,真的反贪反腐。
所以《滴滴司机的秘密》剧组决定,“时代”,或者说时代精神,在剧作中要作为首要目标来考虑。同学们立即拟定了全新的故事大纲,重新安排了多线索的故事情节,和人物设定,重写了所有的故事结构。

我相信大众艺术时刻存在,就像莎士比亚从不为少数人写作一样。
但我们不确定许老师是否同意我们这样大胆的做法。毕竟话剧创作对于剧组所有人来说都是第一次尝试,在此之前,大家的经验都在电影视频的创作和拍摄方面。
终于等到周五的表演课上,我和许老师表述了我们新编的故事大纲,开明的许老师不仅同意我们的大胆创新,并帮助我们对故事中的人物设定做出了更加详细的构思。
“第一次看到的悬念式的惊诧,与完全清楚剧情而感受到的悬念和惊诧是近似的,而第二种感情,是有抱负的剧作家应该作为的主要对象一种”——【英】威廉.亚却
这样一来我们就开始快速的进展,在三组同学李科的提示下,剧组成员都开始对自己的人物角色编写人物小传。我们对贪官污吏,黑社会,警察,滴滴司机,还有妻子和情人都做了详细的设定构思。
期间,反腐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中执行导演邱梓童的加入,加速并把控了整个话剧的排练进程。我们怀着满满的热情刻画这当今这个时代,构思各种包袱和小段子,想在下一次周五课程上给许老师一个满意的交卷。

但到了周五,我们自以为是的演出在许老师看来漏洞百出,不仅指出了我们的情境设定不合理,又严厉批评了一些角色的表演完全没有表现人物特点。
不关心主角和情节,可以作为一种无情的态度,但利用好奇心和惊诧这一类廉价的感情来感动人,这是戏剧艺术低级的地方——【英】威廉.亚却
于是我们再次重新思考,甚至推翻原始剧本重新构思了整个事件的时间线,但是我始终没有放弃“时代性“和多线索的结构。
最后我潜下心仔细考虑了话剧与电影在时间线上的表现差异,因为话剧表演时间和观众欣赏时间往往是一致的,这点与电影的时间蒙太奇完全不同,有些情节电影可以通过几十秒的分镜并行推进多线索,但话剧不行,情节的突变会直接影响到下一场的观众期待心理,而我们的人物关系和空间又相对复杂,需要在一个空间做调度,表现两个家庭场地。
那天晚上大概想到了凌晨2点,最后决定,去掉2个表演场次,改用黑社会与警察补叙的方式,同时利用现场追灯来达到换场目的。

要把观众放在跑道终点的位置,等着演员们带着剧情冲过来。当补叙需要吸引观众注意力的时候,应当设法唤起观众对全局的总兴趣,让观众清楚的知道陈述对象是谁。————【英】威廉.亚却
大家放开了情绪,重新进入角色,把握了人物心理,子布和石头尝试了多种性格的表演层次。杨勇一直在认真的研究警察的形体语言。
我一直很喜欢昆丁在电影中的杀人放火之前的舞蹈,于是刘颖颖在黑社会入场前,大胆的加入了一场慢镜头的棍子舞。梓童又仔细的帮师爷设定了具体的动作节点。
当再次大幅改动后的话剧在许老师的表演课上重新呈现后,许老师基本满意了,他又从音效和换场方面,详细的手把手的告诉我们需要制作的地方,以及不能忽视的种种细节。
我们终于登上了北京电影学院的小剧场开始正式排练了。在这里,每个人都开始释放自己的光辉,在表现出自己的另一面,但这时候,因为多日的劳累,很多同学得了感冒,已经在带病坚持排练。
但是我们也没有停下脚步,大家见缝插针的拍摄海报宣传照片,我们又在当天完成了两组话剧宣传海报设计。

当你读着一张满是角色人物的名单,想着要和这样的人熟识3个小时,完成他们人生中的重大激变,这就是一种特殊的乐趣。剧作家应当跳跃与琴键之上,激起适度的期望,又用恰当的方式超越这种期望。——【英】威廉.亚却
我们一组的表演节目有《日出》,《搭积木》,《撒娇女王》,《风雪夜归人》,《滴滴司机的秘密》排在最后作为压轴,所以我们要帮前面的4组撤景换台。要在演出中,利用几十秒的时间,连续将5部话剧的家具在演出的间隙中,从后台搬走换上,这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我以前在北京各大LIVEHOUSE,北京音乐学院,也有过多次原创音乐的演出,但是在北京电影学院这里,我得到的不仅有掌声,更多的是认真的批评和指示。
表演结束后,许同均老师让全体同学留下,系里的老师们继续给我们认真的逐一点评,让我们留意观众为什么沉默,为什么欢笑,以及对戏剧人物的心理与成长的故事研究。
当连续2天的表演结束,大家收拾道具,聚到学校北门的小饭馆,我们刚端起酒杯,《滴滴司机》的男主角,连续带病奋战数天的子步,再也支持不住,失去意识,昏倒在桌边。我们立即将其送往医院急救。在医院,醒来的子步告诉我他做了一个梦,他说只怕刚才演出时倒在舞台上。随后4天,二组和三组的同学们也完成了他们的精彩话剧。
这不仅是同学们的一场演出,不论观众掌声如何,这过程本身就足够精彩。

回想2018年1月3号,这必定是个闪光的日子,我由衷为大家感到自豪,我相信同学们的每一滴汗水,都将是我们将来丰硕的果实。
文末,留北京电影学院老师们的话语摘录,与大家共勉:
中华文明的延续需要嫁接,从年青人的文化中走出去。
我们要从社会新闻中找灵感,要有娱乐精神。
搞电影的一定要有文化前瞻性。
成熟的人,只可观赏,不可复制。
潜意识就像冰山一角,由此产生的碰撞更加动人,导演高手们都在这一层和观众交流。
光线的能量叫做气氛。
中国的“田”字就是俯拍镜头,元旦的“旦”字,就是太阳从远方升起的蒙太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