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时刻让你感受到了人性的贪婪?
查看话题 >古墓追凶:5个男人坟头放炮,把宫斗剧演到了警察局
今天,介绍给你们一个新朋友,讲述者就叫蒋述,他来自一个特产豆腐和酥瓜的南方小城。
城市小了,人情味儿更浓,人和人之间总有够得着的关系。
大学毕业后,蒋述回到生活了20年的小镇,当了派出所民警,却忽然发现,小城并不平静。
他办过的不少案子里,受害者或嫌疑人都是自己认识的人。

最近,他经手了一起棘手的盗墓大案,这伙人炸开了本地几千年历史的古墓。
而背后的出资者,竟然就是和他同个小区的老邻居。

盗墓同盟
蒋述/文
2018年10月,盗墓团伙里嘴最硬的孟哥终于招了。
他坐在警车后排,左右各有一个警察架着他的胳膊。
孟哥问我,是不是直接进监狱。
我告诉他“先体检”。
知道要去医院,孟哥就闹着说自己有高血压。他的合伙人老王太胖,有脂肪肝,检查的慢。孟哥就数落老王,“干什么都墨迹”。
去看守所的路上,孟哥用戴着镣铐的双手不停地拍着大腿,警车里全是“哗啦哗啦”的响声。
他用河南方言骂了一路的脏话,我大概能听明白,他在埋怨自己的合作伙伴——盗墓团伙的出资人——老王。
孟哥觉得自己被老王这个怂货给坑了。本来自己也算是盗墓江湖里的一号人物,如今只能在监狱里过完下半辈子了。
在我看来,虽然他们被抓是迟早的事情,但当时孟哥和老王的合作,还不错。

孟哥和老王组成同伙,是在9月初。
当时他们约在孟哥的五金建材店见面,在里屋一边喝酒一边分析古墓的情况。
那天老王开着蓝色雪佛兰赛欧,从老家出发,开了两百多公里来到鄂豫皖交界,孟哥生活的小县城。
黄昏时分,车停在了孟哥开在集市上的五金建材店门口。
这家店不大,外面悬挂着蓝色的帆布钢架招牌,里面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各种材料散乱地堆在地上。
店主孟哥是个头发斑白,长得黑瘦的中年男人,脸上爬满了粗粝的褶皱,看上去特别显老。
外人不会知道,一副农民打扮的孟哥,实际上是个出狱十来年,蛰伏在五金建材店里的盗墓贼。
店里这些建材,既是他养家糊口用的商品,也是随时可以被孟哥改造的盗墓工具。
老王40多岁,白白胖胖,留着平头,长着一张扔在人群里也分辨不出来的大众脸,笑起来的时候倒是比较好认,像个制作粗糙的弥勒佛塑像。
他这趟来,打算说服孟哥出山。
前一阵老王实地“调研”了不少古墓,尤其是市郊的一座大墓,他坚信是个“出精品的坑”。
老王带了好几个墓的信息过来,让孟哥挑。他特别提到战国时期的古墓陈家堆,那里封土高大杂草多。
“你这是要干‘水坑’?”孟哥打断老王的话。
华南地区水网丰富,地下水层往往是盗墓贼难以跨越的大坎,墓室泡在水里,淤积的污泥和脏水特别恶心人。
而且墓室里泡着的多是漆木器,虽然这些文物无比珍贵,但在盗墓贼眼里却一文不值。他们没有文物脱水技术,捞出来的漆木器很容易变成一堆漆皮和烂木头。冒着被抓的风险不说,还要赔本。
“肯定不是水坑!”老王十分确定。
他研究过这个古墓,顶上的封土已经塌了,证明下面必然是一堆黄土。稍微懂点的人都知道,塌陷的位置下面,肯定是墓室。
孟哥听着老王在面前侃侃而谈,一直不说话。
老王掏出手机,给孟哥看自己实地走访时拍的照片。
照片背景是一片绿油油的农田,一个高大的土岗矗立在农田中,土岗下有一个文保碑,石碑的基座上,老王脑袋的影子还出了镜。

以前曾有盗墓团伙蒙着眼睛瞎炸墓,火药比例还掌握不好,只炸了个六七米的小洞,连墓室在哪儿都没判断出来。
还有一伙外地人试图盗墓,连夜挖了个14米深的盗洞,还差一点就挖到墓室了,结果被警察抓了个正着。
总听说有人来盗墓,就是没见到出东西。
孟哥知道,老王这个怂货没吹牛。
在河南的盗墓江湖,孟哥算是个技术权威。
他和老王认识七年多了,虽然算是老相识,知道老王对这行有兴趣,但他从不带老王接触真正懂行的人。老王偶尔会过来请教点文物知识,他只是随便糊弄老王,不教真本事。
孟哥清楚,老王并不尊敬自己。老王大小也是个附庸风雅的老板,瞧不起他这样土里土气的农民。
他觉得,老王之所以没事儿就过来请客吃饭,总惦记着拉自己入伙,就是看上了自己身上这点本事,想捞点宝贝。
孟哥如今这身本事,当年可是交足了“学费”才得到的。
他20出头就因为参与盗墓进过监狱。
出狱十多年了,孟哥很少直接参与盗墓,主要给别的团伙提供技术支持,以及当个中间人,帮忙介绍买家。所以这些年来,孟哥一直比较安全。
老王也知道,孟哥瞧不上他,觉得他没能耐还怕事,但这次不一样,老王真的做足了准备。
他承诺,吃喝玩乐全包,挖出东西由孟哥联系买家,分配按道上的规矩来。老王就一个要求,如果有品相不错的单品,给他留两件收藏。
孟哥已经很久没亲自动过手了,老王一顿游说,把他心思给聊活了。
看着老王手机里的照片,孟哥笑了。

1995年,刚满20岁的孟哥,认识了一个因为盗墓,蹲了20年监狱的劳改犯。
孟哥和劳改犯是同乡,都在河南信阳的乡下务农。
据说这个劳改犯的父亲,在解放前就是闻名河南的盗墓贼,帮外国人盗挖河南境内的东周古墓。
等手艺传到劳改犯这一代,盗墓的技术更加炉火纯青。盗墓也是没办法,世代农民,穷怕了,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也没有盗墓来钱快。
当地流传着不少盗墓发家的顺口溜,“要想富,去挖墓,一挖一个万元户”,“辛辛苦苦忙一生,不如挖个大土坑”。耳濡目染之间,孟哥做起了一夜暴富的美梦。
劳改犯打算重操旧业,带上了孟哥。其实他并不是帮同乡发财,而是把孟哥视为苦力兼替死鬼。
孟哥这种渴望暴富,又没什么江湖阅历的年轻人,是再好不过的跟班了。
又苦又累的土工活自然是孟哥干,劳改犯计划好了,不管谁倒霉进了警察局,统一把事情推给下墓的孟哥。
盗墓是重罪,盗掘省级以上文物保护单位,无论既遂未遂,都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刑法还没改的时候,甚至可以判死刑
然而,劳改犯的计划落空了。
1995年11月,邙山上一座东汉砖石大墓被全副武装的警察围住,劳改犯组建的盗墓队伍被抓了现行。
孟哥稀里糊涂地被逮捕,却因祸得福。劳改犯没有提前对好口供,现场人赃俱获,也没法把脏水都泼到孟哥身上。
作为从犯,孟哥获刑10年,而打着如意算盘的劳改犯,被判了死刑。
那时候孟哥年轻,刚进监狱总抹眼泪。他铺上有一个中年男人说,“你是让人给坑了,这次运气好,要不然迟早是个死。”
这个男人也是个大盗墓贼,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孟哥拜在他的门下,认了个“师父”,在监狱里给人家当了好多年马仔。
出狱后,孟哥也算是出师了。
老王常请孟哥吃饭,话里话外,都是想让孟哥帮忙,弄点好东西,孟哥一直避而不谈。
老王在孟哥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和钞票,总是见不到像样的文物,对孟哥有点不满。他知道孟哥在盗墓圈里的名气,又不好得罪。
孟哥也不是不想挣老王的钱,就是担心一旦让老王当下线,把文物卖给他,这么个怂人万一被抓了,肯定会把所有人都交待出去。
但是这次老王牵头的盗墓行动,孟哥得到了老王提供资金的许诺,而且老王保证能搞到雷管。
孟哥打从出狱以后,就一直在做短线挣快钱,行业的上下游他都熟悉。
孟哥打算去了现场也绝不亲自出手,只做指导,再联系个买家。对他来说,这就是个跟着老王混吃混喝拿现金的活儿,不难。
相比孟哥,我对老王更熟悉。
上高中的时候,我和老王住同一个小区,我总能看到老王开着一辆金色的奥迪A8。
我曾问过他A8多少钱,他轻飘飘地跟我说,“也就百十来万”。
老王曾经是石料厂的小领导,除了喜欢豪车,他还给自己找了个烧钱的兴趣爱好——收藏。
他喜欢逛古玩市场,爱看《鉴宝》,自学了不少文物知识。
家这边是文物大市,收藏氛围浓厚,连旅馆、澡堂子的老板都有收藏的爱好,其中有些人还干过出资支持盗墓的事。
传言说,老王曾花了90多万,买一个青铜鼎。
他把青铜鼎藏在家里两年,感觉没事了,开车跑去南京找文物专家鉴定。结果这玩意是河南产的假货。
2005年,老王瞄上了河南信阳的一座古墓。打算自己搞点真东西。
他自备金属探测器、炸药和钞票;给手下人的待遇不薄,顿顿大鱼大肉,时不时还洗个桑拿。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封土堆下突然出现好几辆警车,老王没忙出个名堂,队伍原地自动解散。
老王被吓破了胆,扔了手机摘了车牌,行李都没取,高速也不敢走,只身逃回了家。
他在家里躲了好久,虽然没有警察找上门,但再没敢打盗墓的主意。
直到石料厂老板因为非法采矿罪入狱,石料厂被封。
老王失业了。
老王似乎不太发愁生计。他过着买菜做饭的退休生活,晚上有时间就开车去古玩市场转悠。
慢慢的,小区里越来越难看到老王的奥迪A8。老王也越来越低调了。
不过他当年那次失败的盗墓行动,却为他在盗墓江湖里积攒到了点名气。
不了解内幕的外人眼中,老王依然是那个不差钱的大老板。没人知道,老王现在的账户上,只剩几十万了。

9月底,凌晨一点多,天气阴冷潮湿。
孟哥和老王带着人,坐着白色的五菱宏光面包车,来到了两个城市交界处,一片叫做九里岗的荒郊野岭。

他们扛着大包小裹,从车上跳了下来。借着夜色,一头扎进了大片高低起伏的土岗。
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星罗棋布般散落着众多小型古代墓葬。
他们聚在一个小土岗周围,脚下是一个战国时期的古墓。
有人从蛇皮袋里拿出洛阳铲,在地面戳了个小洞,向下探了没几米,到底了。这个墓比较浅,直接挖也用不了太多时间,还能保持隐蔽。
他们却坚持炸墓。
手下的人现场配制了低剂量的雷管炸药,塞进小洞里,再用几床露着烂棉絮的被子盖住。
他们分散到了爆炸点几米开外的地方,引爆。
爆破声没传出多远就消散在了夜色之中。
两个人顺着盗洞下到了墓室内部。头灯的光线在漆黑的墓室内到处晃动,他们在里面一顿乱摸,只发现一个二锅头空酒瓶。
墓早被盗空了。
负责指挥的孟哥和出资人老王站在上面,打量着手头的工具和墓里的人,似乎并不失望。
他们利索地收拾好东西,扛着包返回那辆弥漫着机油和铁锈味的面包车。
车开上了省道,向着城市驶去。
他们需要潜伏一段时间,等待下一个时机。
孟哥答应老王组建队伍盗墓后,在自己的五金建材店里忙活了一夜,带了不少工具。
孟哥还找来三个帮手;都姓赵,都有一头自来卷,是亲兄弟,和孟哥是同乡。
赵老大还在坐牢的时候,孟哥经人介绍,认识了三兄弟。
当时他们的日子不太好,兄弟三人都是光棍,家里穷得叮当响。
孟哥把打眼放炮的技术传授给了三兄弟,偶尔指导一下,他打算组成团队后,自己联系买家,看着银子哗哗进账。
孟哥不担心三兄弟单干,这三个人根本学不会找墓,就是最底端被剥削的对象,出事了随时可以抛弃。
三兄弟在河南盗墓圈里,属于职业打工仔,他们分工明确:
老大探墓打洞,稳重有历练;老二调配火药,沉默寡言;老三放风盯梢,阅历浅但人活分。
三兄弟出身贫寒,打小也没上过学,老大和孟哥相似,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去学人家盗墓。
他的运气比孟哥强,干了几年也没被发现,直到赵家的瓦房变成了二层小楼,老大终于失了手。
他想单干,选了带大型封土的古墓“练手”,可是大墓附近的村子,住着守陵人的后裔,自古就对盗墓贼深恶痛绝。
老大的盗洞虽然有荒草掩护,但就是探不到文物。他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位置始终找不对。
一个白天,老大到封土堆上一边抽烟一边思考问题到底在哪。化妆成农民的民警走上封土,把他抓了。
由于没有前科,那次盗墓又是未遂,古墓也并非省级以上文保单位,老大获刑三年。
三兄弟多年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独立干一票。可是他们字都不识几个,看风水、查断代、选地址这些技术,根本学不会。
虽然三兄弟算是熟练工,接单以后都是自备工具、车辆,但终究只是个苦力。
他们属于盗墓圈的上游,直接下墓拿文物的炮灰。真要被警察现场抓住,没碰过文物的技术指导、金主买家,可以直接把脏水泼到他们兄弟身上。
不掌握核心技术,只能被人当枪使。
三兄弟正在湖南长沙考察的时候,孟哥联系上了他们,把老王这单活儿派了下去。
他们套上工作用的破夹克、迷彩服,把钢管铲头放进写着“硝铵化肥”的蛇皮袋,看着就像准备下地干活的农民。
开着五菱宏光,一路南下,朝着约定的地点进发。
老王在一个棚户区的二层小楼里,给孟哥租了房。
每天好酒好菜招待,看孟哥拿电钻在钢筋上打孔,这门手艺是孟哥的绝活儿,老王以前雇的那个二把刀军师,根本比不上。
老王会把孟哥制作好的工具运回自己家存放,工具都准备差不多了,就是没见孟哥提干活儿的事情。
直到9月29日中午,老王从外面买了好些卤菜回到出租屋。孟哥放下电话告诉他,“下地的马上就到了,这就出发”。
孟哥问老王,事先让他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老王拍胸脯说没问题。

不盗墓的时候,这五个人从来不一起行动。
赵老三负责探听风声,确保九里岗放的那一炮,没有引来警察。其他人各自去周边古墓或者古玩市场溜达,尽量分散开。
在城里潜伏了几天,五个人来到了位于城市近郊的陈家堆。
这里是老王看重的战国古墓。
凌晨,陈家堆高大的封土上,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人影又出现了。
赵老三带着手电筒,在附近的田埂放哨,如果有情况,随时准备发出警告。
孟哥在墓顶徘徊,他捡起一块石头,在已经塌陷的封土偏左的位置,画了个叉。
赵老大立即拿起洛阳铲铲头,然后一节一节地往铲头上拧螺纹钢管。
螺纹钢管每根长1米,金属摩擦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儿,赵老大足足拧了15节。
赵老二打开自己的头灯,从蛇皮袋里拿出塑封的灰色粉末,一点点倒在报纸上。他把报纸里的粉末被卷成细长条,往里面塞了一个牙签似的小管儿,接着拉起导线,将细长条塞进了一根打了孔的钢筋里。
这种手法俗称“扎针”,细长条里的粉末是用化肥做的炸药,牙签似的小管儿就是电雷管。老王在采石场工作过,电雷管就是孟哥让他提前准备的。
老王则蹲在一个鼓风机机前,小心调试。他把鼓风机和皮管接好,盗洞打好后,通风的事情由他负责。
前些年大云山汉墓进了几个盗墓贼,就是因为没有通风,炸药一次消耗干净了地下的氧气,下去的四个人全死了。
赵老大的铲头从地下拔出来了。头灯上的光柱聚焦在铲头,圆柱形的土块末端,青绿色的土里还参杂着木屑。
“活的!”老王笑了。
有文物遗迹的土,盗墓贼称为活土。圈里有句俗话,“是活不是死,半辈不愁吃”。
“手脚麻利点。”孟哥叮嘱了一声,随即走下了封土,回五菱宏光上等着去了。不管三兄弟从墓里拿出什么文物,他都不会碰一下。
他只碰这些文物换回来的钞票。
赵老大、赵老二和老王往远处撤了撤,引爆!
一声闷响,尘封两千多的古墓被炸开了。
在一旁的老王不明白,孟哥为什么把盗洞打在了古墓的边厢。疑惑没持续多久,眼看着盗洞直抵墓室,老王乐呵呵地蹲在鼓风机旁,开始给墓室通风,他终于能见到真文物了。
老王还是留了心眼的。本来他可以把鼓风机摆在洞口,却放在了离洞口快十米的地方,拖着粗皮管来到洞口。
他不敢离盗洞太近,万一来了警察,比下去拿文物的赵家兄弟早跑一步是一步。
土岗上只剩下赵老大和赵老二,他们等了一阵,感觉下面的氧气足够了,就背靠着背,进入了地下世界。

孟哥和老王真把陈家堆盗了!
2018年10月13日。上午。
我和文物局的研究员蹲在陈家堆高大的土岗上,伸着脑袋往面前半张桌子大小的盗洞里望。
洞很深,里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我身旁还有七八个警察,有蹲着的有站着的。大家的脚下,散乱堆放着好多根泛着青绿色的圆柱形土块。稍远的地方,杂草倒了一大片,显示曾经有人清理过这片荒山野岭。
土岗下面停了五台警车,其中一台涂着“现场勘查”字样。警戒线将围观的村民拦在外面。

蹲在土岗上,我听到下面人群里飘来的议论声。“听说是死人了!命案!要不然怎么惊动这么多警察!”、“我咋看像陨石掉下来了,地上有坑呢!”
古墓是一座带有车马坑的战国土坑竖穴大墓,根据90年代发掘的车马坑可以初步判断,陈家堆的墓主人可能是某个小国国君或大贵族。
勘察员提溜着探照灯走到盗洞前,将白色的光柱往地下送。
光柱经过黄色的土层,照亮了洞壁上一个个粗糙的小坑,那是下墓时的脚坑。
探照灯在地下15米处落地了,一条白色蛇皮袋和一个“冰露”矿泉水瓶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灯光朝旁边偏移,盗洞底部向东延伸,可见碳化木屑和青绿色土壤。
“准备细部勘察。”钢制三角支架在盗洞口竖了起来,小型履带机器人被钢索吊着来到地下。机器人上有类似“内窥镜”的鱼眼摄像头。
画面传上来了,向东延伸的盗洞只有1平方左右,内部一片狼藉,到处是沾染着铜锈的黄土,但文物却始终没有出现。
盯着屏幕的研究员脸沉了下来。战国古墓被盗了,损失惨重。
市局案件研讨室,日光灯大亮,里面坐满了警察。大家正看着投影仪,听专案组队长分析勘察情况,梳理案件信息。
可以肯定,这伙人考古知识丰富,盗洞直达古墓边箱,盗取了大批青铜器。这伙人很专业,工具齐备,拥有驾驶技能和反侦察技能,而且手上有炸药。
在现场堪察时我就注意到,古墓封土中部已经凹陷,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土坑,因而很容易分辨出古墓的位置。
可是,打盗洞的方法非常奇怪。
他们没有把盗洞打在正中心主棺的位置,而是选择了偏左的边箱。
一般战国时期的贵族墓分为主棺和四个边箱,主棺藏有大量价值不菲的玉器和金银器,边箱则是礼器、酒器、兵器等笨重且价值比主棺陪葬品低的文物。
我本科学的是考古,蹲在盗洞边,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孟哥和老王盗墓的逻辑。
他们放着主棺里易于携带而且能卖出高价的随葬品不拿,反而对边厢的整套青铜礼器下手,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孟哥和老王不同,他最看重的目标,是西郊山里的大将军墓。
还是凌晨一点前后,准备妥当的五个人把车停在了省道旁边。
他们扛着工具徒步摸进了山下漆黑的村庄,在一个标注了大将军墓方向的大牌子下,拐上了一段水泥路。
走到水泥路的尽头,他们开始爬山。穿过半山腰的果园,钻进一人多高的草丛,大将军墓就坐落在山坡的顶端。
孟哥、老王、赵老大和赵老二坐在封土上休息了好一会儿,赵老三打着手电筒,在周围巡视。
确认没有外人,赵老三朝着山上闪了闪手电,大家开始干活儿了。
赵老大下洛阳铲,刚拧了五六节钢管,就没法往下探了。把洛阳铲拔出来,发现黝黑的铁铲头都磕白了。

大将军墓是在岩石上凿出来的。能用上“横洞”技术的墓,一般都是出巨宝的地方。
孟哥跟老王说,可以先缓几天,等联系到师父提供技术支持再出手。
他特别想搞定大将军墓,但是根据行规,师父会分走一半的文物。
老王舍不得,从他找孟哥出山算起,他前后投入了十几万。老王非让赵老二在现场放一炮试试。
因为盗洞太浅,只把地表的砂石炸上了天,根本无法炸穿横在地下的岩石。
放完了炮,这地方也不能待了。伴着深山里的虫鸣,五个人又扛着工具,气喘吁吁地走了一公里,返回了面包车。
车里还是一股铁锈和机油味,他们上车以后,里面又多了一股土腥味,和一丝血腥。
市局的会开了好久。
当时我们还无法确定嫌疑人的身份,只知道这伙人特别专业。
大家还没分析出个结论,队长中途接了一个电话,回来的时候面色凝重。
“大将军墓也出事了。”
一个小时后,勘察陈家堆古墓被盗案的民警们,又以相同的方式出现在了大将军墓。
“队长,这边有血迹!”
我们围了过去,距离盗洞七八米远的草丛里,同样倒扶着不少杂草,几滴血落在了草叶上,血迹已经发黑,但依然明显。
“古墓里血尸出世了?”不知道哪个民警开了个玩笑。
现场血迹不是很多,滴滴答答分布在草叶上,但是没有延伸的迹象。血迹被拍照和提取,装进物证袋。
不多久,原有的案件汇报材料里多了一行刺眼的字“大将军墓被盗案”。
当时我还不明白,孟哥和老王连墓里有没有文物都无法确定,盗洞打得又那么浅,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炸墓。
血迹初步判断是人血,我感觉,他们可能因为盗墓失败,发生了内讧。
根据现场的情况,肯定是有人受伤了。但是血迹是滴落状而不是喷溅状,所以他们虽然发生了火拼,但应该没有下死手。

2018年10月14日,距离发现陈家堆和大将军墓被盗,已经过去一天了。
技术处检验中心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大将军墓附近提取到的人类血液,没有比中到任何前科人员。
“图侦那边怎么样了?”队长问
“数据量太大,暂时还没有消息”
与此同时,各分局的排查工作也在进行,在医院就诊的外伤病人,成了排查重点。
15日上午,一个在第一人民医院就诊农民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他月初因为头皮撕裂伤住院治疗,缝了10针,医药费自理。
半个月前的一个下午,他捂着头来医院看病,指缝里滴滴答答满是血。
他穿着破旧的迷彩服,头发凌乱,全身满是污渍,背上背着一个绿色帆布背包,背包外露出一截工具的木柄。
问他如何伤的,他也只是说不小心弄的,缝合完毕就住在了外科病房。
第二天早上查房的时候,医生发现他的病床前出现了很多高级营养品。他平时也不怎么和别人交流,偶尔说几句话也是方言,让人摸不着头脑。
15日下午,我们传唤了他。这个40岁的黑瘦男人看起来畏畏缩缩的。
“头怎么伤的?”
“我……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他低着头说,显然有些心虚和紧张。
“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短时间就找到你!知情不报可是犯法!”民警的措辞突然严厉起来。
询问结果让大家失望。原来他只是个被雇佣来盗采林木的民工,头上的伤是砍树的时候,被树杈划伤的。
市局技术处的血样比对也做出来了,和大将军墓的血样不匹配。
专案组辛辛苦苦忙活半天追进了一个死胡同,可是孟哥他们的发财之旅,却走上了高速公路。

此时,一辆白色的五菱宏光正在高速路上奔跑,车里塞得满满当当,满车的机油和铁锈味,丝毫没有影响到车内人的狂喜。
老王亲自开车,带着孟哥和赵家三兄弟去交易文物。
想着马上就能拿到现金,老王真是越想越开心。
不久,五菱宏光开进了服务区,一辆没牌照的奥迪Q5等着他们。
车上的人打开Q5的后备箱,取出两个麻袋,扔上了五菱宏光。老王拿着一个沾满了黄泥的蛇皮袋,交给了Q5的司机。
交易完成,各自上路。
Q5下了高速,直接开进了乡村土路,踪迹全无。
他是孟哥联系的,但孟哥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姓名。在盗墓江湖混了半辈子,但孟哥一直不明白,这些下游的人是如何把文物洗白的。
可以确定的是,再过些日子,当这批文物再次现身时,价格就要从两麻袋钱变成几十麻袋的钱了。
五菱宏光在高速上开得轻快,直奔河南。
老王笑得皱成一团的胖脸,出现在了市局案件研讨室的屏幕上。
他正坐在五菱宏光的驾驶位上,屏幕左边是一个年轻人,脸上胡乱缠着一大圈白色纱布。
视屏截图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2018年10月15日下午17点整。
时间倒回到一个小时之前,正在审查医院里那个人的时候,图侦传来消息,一辆河南牌照的五菱宏光极其可疑。
这辆车的轨迹一个多月前出现在湖南,紧接着像赶路一样直奔安徽境内。五菱宏光在安徽停留了快一周,紧接着又北上河南。
在湖南和安徽行驶时,司机都是赵老大。北上河南时,换成了老王。
老王名下有一辆金色奥迪A8还有一辆蓝色雪佛兰赛欧,但是车辆流转信息显示,奥迪车的状态是“已抵押”,而蓝色赛欧的轨迹显示,9月中旬老王曾往返于鄂豫皖交界。
两车的时间轨迹和陈家堆战国古墓被盗案、大将军墓被盗案的时间点高度重合。
原本,这辆普通的五菱宏光和赛欧,在熙熙攘攘的车流里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可是五菱副驾上的那个年轻人实在是太显眼。
头上的白色纱布明晃晃的,而且一看就是随意缠上去的。正规医院的包扎一定会有网兜。
结合大将军墓上的点点血迹,用发现这条线索的图侦兄弟的话说:第一眼看到时“如遭雷击”。
专案组成员全部到齐,全副武装的特警外加一辆排爆特种车就在停车场待命。这次的会议无比短暂,领导听完汇报后直接批示“落地拿人”。
由三辆民用牌照的依维柯在前,排爆车和勘察车在后,抓捕组在夜色的掩护下开上了高速。
情报显示,嫌疑车辆开进了一个镇子的家庭旅馆。旅馆是三层自建房,一楼是食堂和接待前台;二楼三楼是客房。
凌晨,抓捕车辆停得远远的,便衣民警发来消息:五菱宏光就在家庭旅馆楼下。
我和队长走进旅馆,前台只有一个中年女人在百无聊赖地看着韩剧,她头都没抬就说:“住宿68。”
我掏出证件在她面前晃了晃,示意不要紧张
“五菱车上几个人?住哪一间?”我问。
“五个人,在二楼201到203。”操着河南方言的女人好像对抓人习以为常,丝毫没有慌张。
“给我门卡。”
我把门卡递给队长,自己顺手拿起一个凳子在女人边上坐下,防止通风报信。队长带着人进来了。
“上面门一响,就赶紧过来。”队长嘱咐我。
大家四人一队,每一队有两名特警和两名便衣,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三间门同时被打开,“警察!都别动!”在楼道里响起。
我赶紧跑上楼,进了201。
白胖的老王躺在床上,眼睛显然还没有适应突然亮起的灯光。他本来就小的眼睛,眯得更小了。
特警把突击步枪的枪口抵在了老王的脑门上,老王尿裤子了。
202和203的情况也差不多,孟哥和赵老大这样有过牢狱经历的,还能在墙角蹲好。赵老三和头上缠着纱布的赵老二,也是没怎么反抗就被戴上了手铐。
室内没有发现炸药,但是在三间屋的床底都发现了用崭新旅行箱装好的人民币。
那辆白色的五菱宏光里,我们发现了大量螺纹钢管、型号不一的洛阳铲头、钢筋制作的探针、柴油机、通风管、鼓风机、头灯、钢索和称量器。
这些都是孟哥和赵家三兄弟吃饭的家伙。

办案中心里,五间讯问室坐得满满当当。
一样的铁椅子、防撞软包墙、隔音门,一个嫌疑人配两名警察。
孟哥心里清楚,自己被抓的时候,车上、工具上、衣服上的泥土还没来得及清理,盗陈家堆的事情,肯定赖不掉。
他说着河南口音的普通话,特别痛快地把盗墓的过程讲了一遍。
他事无巨细地做了盗墓的现场教学,给在场的警察普及盗墓知识。
我问他,天气已经凉了,土壤变硬,他怎么把洛阳铲打到地下的。孟哥的回答很简单:“土要是太硬就浇水。”
问是谁下的盗洞,他交待是赵老大和赵老二。问他盗洞里的绿色青铜器残渣是怎么回事,他说:“姓白的下去的,他们知道。”
“那你在干嘛?”
“我说完就回车里了,我没有参与盗墓。”
“那老王当时在干嘛?”
“他在抽风。他不敢下洞,而且太胖了也下不去。反正他出的资金,我随他去。”
赵老大和孟哥一个德行,两个人都是服过刑的,在警察面前还能装一阵。他们基本什么都说,就是不交待,盗出了什么文物,以及上百万的现金是怎么来的。
相比孟哥,老王显然还没从抓捕中缓过劲。他本来就白的脸现在全白了,配上小眼睛和发白的嘴唇,就像一团揉皱的卫生纸。
我找了一条旧警裤,给老王换了尿湿的裤子。
虽然老王狼狈不堪,但问他盗出了什么文物,他却一直在否认。
赵老二因为脑袋有伤,缠满了纱布,此时还看不出来表情。我看着他胡乱用纱布包裹,足足大了一圈的脑袋,强忍着没笑出声。
审讯并不顺利,这家伙除了不停地抖腿,绝口不提盗墓的事情。
他已经开始流汗了,浸湿了的纱布沤着迟迟无法愈合的伤口,一直喊“头疼”。
年龄最小的赵老三和老王差不多,已经面无人色,但也是什么都不说。
审讯很不顺畅,五个人应该是提前对过口供,他们只承认盗掘陈家堆古墓,坚决不承认盗出了文物和其他涉及的案件。
于是五个嫌疑人的笔录中,大量出现:
“陈家堆有无出土文物?”
“没有。”
“床底下的现金怎么回事?”
“嫌疑人沉默不语。”
“是否还有其他案件?”
“没有。”

我决定以赵老三为突破口。他才20岁,干盗墓没多久。他休息了一会儿,喝了水吃了泡面,我开始和他攀谈。
“你看,这是老辈传给我的玉蝉,戴了好几年了,据说也是文物。”我脖子上挂的根本不是玉蝉,赵老三和我之间有一层防护网隔着,他也看不清。
“那你就不懂了,文物不是你这么玩的。”赵老三告诉我玉蝉是陪葬品。
他大肆卖弄起文物知识,我越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越眉飞色舞。
“可惜了,不错的小伙子,我真不想你半辈子毁在里面。”
“这事儿大不?哥。”被浇了一盆冷水的赵老三小心地问我。
“老弟,你这情况,可能十年起步。”
“大哥,你能不能真心实意地告诉我,有没有别的办法了。”心情大起大落的赵老三,显然已经笑不出来了。
我让旁边的同事去找队长,问其他嫌疑人的情况。同事心领神会,过一会儿回来,笑着告诉我:“态度都还不错。”
“你们的同伙不怎么样啊。”我笑着对赵老三说,“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拿到了赵老三的口供,这个维持了半个月的盗墓同盟,彻底破裂了。
当初我对孟哥他们五个人的猜测,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盗大将军墓的时候,他们确实有人受了伤。
他们第一次在九里岗盗墓,压根没打算盗出东西,只是为了磨合队伍,尤其是实验火药的比例。
准备妥当后,开始盗大将军墓,结果赵老二被自己亲手配好的火药给崩了。
地表的砂石如雨水般倾泻而下,“哗啦啦”砸向爆破中心七八米外的赵老二。
他的脑袋被碎石开了瓢。

因为不敢去医院,只能买来纱布自己包扎。
所以这五人团队并没有内讧。
大家休息了几天,确认之前放的两炮没引来警察,这才跑到陈家堆,再赌一把。
主墓室的文物最值钱,但这五个人却把盗洞选在边厢,这里面的原因我一直没想明白。直到赵老三跟我说:“麻秆儿打狼两头怕。”
虽然他们五个人事先连口供都对过了,但其实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彼此。
站在封土上,孟哥把盗洞的位置选在了墓室边厢。封土已经塌了,正下方的主墓室,很可能已经被成吨重的土方压毁。
孟哥判断里面应该有不少值钱的小物件,比如玉器。但是现在,这些文物很可能已经碎掉了,卖不出价钱。
赵老大和赵老二看到打洞的位置在边厢,心里明白,孟哥摆明了就是要防着他们兄弟,别想私藏值钱的小物件。
与此同时,他们也松了口气。
赵家三兄弟干的就是下墓取文物的苦力活,知道上面指挥的人最忌讳底下的人私藏文物。
而且,盗大将军墓的失败,让老王很紧张,如果还不出文物,他先前投资的十几万肯定就打水漂了。
下到墓室,如果文物多,大家皆大欢喜;如果拿上来的全是玉器残片,孟哥和老王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兄弟。
下到墓室里的赵老大和赵老二,害怕上面的人疑心太重,不等他们上来,就停了鼓风机甚至直接把盗洞填上。

那天赵老大和赵老二从下面拿上来四组巴掌大的礼器,一共有28个。
孟哥立即联系了买家,以300万的价格成交。
下地干活的赵家三兄弟,分了90万。老王拿100万,孟哥拿110万。都是现金。
孟哥本来应该拿100万,但是分钱的时候,他多要了10万。
他想做一批假文物,万一被抓,可以迷惑警方追踪真文物。只是还没来得及执行计划,就被我们抓住了。
他在审讯室里极力将脏水泼到赵家三兄弟和老王身上,咬定了老王是牵头组织盗墓的出资人,赵家三兄弟是亲手拿过文物的盗墓执行者。
孟哥的所作所为,如同他20岁那年,被劳改犯找去背黑锅一样。
我感觉,在孟哥心里,他调教出来的赵家三兄弟,就是三幅方便筷子。
指哪夹哪,用完就扔也不可惜。
坐在驶往看守所的警车里,孟哥一刻不停地骂着自己的“合伙人”们。在看守所里,他总是吹嘘自己有天大的本事,其他人也愿意听他吹牛来解闷。
我没告诉他,其实在警察局接受审讯时,虽然他们五个人对过口供,都不交待文物和现金的情况,但老王和赵家三兄弟,却一致把责任甩到了孟哥头上。
孟哥的计划,全部落空了。
▲
孟哥第一次出手,就被人坑了。
“大师傅”曾对他说,“你要不是运气好,迟早是个死”。
后来,孟哥把这话告诉了同样也被坑过的老王。
盗墓圈里,可能所有人都被提醒过、或提醒过别人——别被坑了,小心栽了。
蒋述说,陈家堆不少人盯过,被抓的多,得手的没有。
可一心想挖宝的人,哪个能听进去。
我上次去潘家园古玩市场,在大门口遇到了俩老头,其中一个说:“你可小心,这里边全是陷阱。”
现在想来,这句话也不无道理。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插图:东五环超人ba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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