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海游记
查天气预告发现北京快大幅度降温了,上次的抗冷经历还储存在体肤表面,形成一层免疫膜,心里想着这次降温怕是不可能再轻易结束,至少得持续到元旦吧,于是趁着温度还不至于到要人命的地步,赶紧出去溜达一圈。
听同学说后海已经结冰了,溜冰爱好者定不会错过在海面上驰骋的机会。这两天冰面稍稍松动了一些,管理人员招呼慕名而来的人快别进去了,不过效果不佳,有好些胆子大的人还是“吭哧吭哧”地往海中央冲,像一群未被驯化的野马。
我运气不好,今天没一个人滑冰,后海的薄冰层用一块石头就能掷破,水草啊树叶啊还在冰层下面飘荡。估计管理人员被滑冰狂热选手给吓怕了,还专门沿着整个后海边缘凿出一圈水来,量他们也不敢穿着冰刀往水下跳。
没有滑冰的人,后海就显得格外空旷,只有一些冰场的工作人员还在边上搭建类似于运动会中裁判休息的那种设施,时不时发出莫名的巨响,大概是为冰场的安全着想,万一哪个劲儿大的或者是脾气大的把冰面戳出个窟窿,坐在高处的人便可以第一时间觉察到,然后打捞上岸,齐活。
隐约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后海的中间地带行走,穿着长至腹部的救生衣,脚时刻不离地,一助跑,再一滑,能飘移出好几米,看着就快乐,大概人一沾上光滑的东西就会理所当然地变成幼稚能手。冰面洁净,有一圈一圈放射状的白色印痕,远望去布满了萧条意味,像匍匐着的人造孤岛,人形化作点,在冰上缓慢移动,和那只离群奔赴冰山的企鹅一摸一样。
没有滑冰场面可看,我也不能白来一趟吧,索性就漫无目的地沿着后海走了一圈,感叹依靠这片土地赚取生计的人真够多的。天气冷得不伦不类,来游玩的旅客也相应缩减,穿制服的人倒是落得清闲,就三三两两地随便靠在某个被绿色布袋包裹的树桩上或者木凳上,边跺脚哈气边说话,几乎每隔四五米就有一处这样的微型集会,简直比行道树还规律。有时路过的人也会加入其中,以随时准备蹬自行车踏板的怪异姿势停下来,听得津津有味,完全把自己要干的事抛在脑后了。
三轮车的行当在这一带也很盛行,车型统一,车牌统一,车夫服装统一,均穿绛紫色中山服,唯一有所差别的只有供乘客搭腿的毛毯,估计是各自从家里带来的,有好些已经脏得不像话了。车夫最擅长说话,听口音普遍像是东北的,我路过一处就听见车夫对着前面的空气说“那叫望海楼,面积有四千……”,说得起劲极了,声音顺着风就飘到后面的乘客耳里;还有车夫练就了侧着身蹬腿的本事,以便客人能更清楚地听到他说的话,讲的都是元朝时候的典故;趁给钱的功夫,也不忘和乘客白话几句,总算能完完全全面向对方了。
再往前走,是老北京人的娱乐场所,下棋的,打牌的,全聚集在这。三四个人玩,必定还有五六个人围着看,几乎没人坐着,一来是因为天冷,二来下棋打牌讲究聚气,站立便是上乘作业。人人缩着背,戴上紧贴头部的毛线帽或加绒雷锋帽,在旁围观的就揣着兜,玩的人赶紧下完一子,双手互相摩擦取暖。这样的团体分布于各个角落,活脱脱隐秘的朝拜仪式。
突然听到有人用拉牛的声音说,好样的,再来。看到三五个老人在踢毽玩,踢得老高了,毽子像熄灭的星火。
还有一处枯树枝比较多的地方,有三个四十岁上下的人在对着冰面打弓弹,目标物为挂在树枝上的铁块,我问他们是怎么把铁块挂上去的,毕竟树高且临近海面,他们说是先用毛线缠绕铁块,再一股脑儿地往树上抛,幸运的就挂上去了。他们个个手持小布袋,挂在围栏上,我在里面抓了一把瞧,全是脆枣大小的橡皮球。
一旦有人打中铁块,就引来一片叫好声,如同长鸣的警报。技术最好的那位不爱接茬,一脸横肉,几个回合下来把弓弦给弄断了,另两个笑他,他也不应声,只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临了听见其中一人说,明儿九点起早啊。看来是常年的射弓搭档。
走到码头的位置,就是外地游客的聚集地,热闹但无聊,脂粉气又重,赶紧逃开。
天越黑温度越低,风从四面八方赶来参与速冻游戏,我想着改天等冰厚了就来这儿摔上几跤,把自己呕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