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二十八日祭

今天是2018年12月23日，距离你离开我，已过了四七二十八天，可你却一次都未曾入我的梦中。只有每个我辗转反侧的夜晚，会一遍遍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想起你的脸，想起你爽朗的笑声，想起你喊我名字的时候，脸上浮现的和蔼皱纹。

2018年11月25日凌晨2点，我被叫醒来到你的床前，你的双手不停挥舞，把覆盖在身上的被子不停向下拉，嘴巴呐呐自语但已无法说出任何完整的字句，呼吸道逐渐衰竭，感觉身上负重过多，不停挣扎，期间我们打电话唤来了所有的直系亲属，而在经历了这般痛苦8个小时后的早上7点05分，你停止了呼吸。停止呼吸的那一瞬是突然的，好似大型音乐演出到高潮时戛然而止，没有一丝一毫的预警。

从那一刻起，我彻底失去了你，我最亲爱的外公。

安排后事的过程，是漫长的。无比信仰佛教的母亲，曾和外公提起，若真到了这一天，希望外公的后事能办素斋，当时躺在病床上的外公笑着说他无所谓，但村里的人会碎嘴，这件事需征求两个舅舅的同意，这件事一直争论不下。外公即将离开的凌晨6点，母亲唤来了庞大的念经队伍，开始了三天三夜的往生诵经，而外公家也成为全村第一个半斋半荤举办丧葬仪式的人家。

外公的遗体躺在自家的床上一天，由亲人为他清洗最后一次澡，遗体移入祠堂，全家人在遗体前跪拜磕头。我磕了这辈子最多的响头，谢谢我的外公，没有他，何来我，没有他，我不会有这般无忧无虑的童年。

人生中第一次进殡仪馆，看了他最后一面后入火葬，出来时已成了一堆白骨，脆弱的头骨一碰即碎，部分躯干骨保留下来入了骨灰盒。骨灰盒在祠堂前躺了一天后被长长的送葬队移入墓地。至此，外公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步。

外公在2017年年初因身体不适去本地医院检查发现得了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遂去上海最好的医院检查也被告知即便化疗也耗不过一年，后转上海最好的中西医大夫靠吃中药抵抗白血球的不断降低。期间家人每个月往返上海为外公配中药，直到2018年年初外公咳嗽加剧，小舅把咳嗽当普通感冒来看待，结果外公咯血严重，入了本地血液科住院，被医生告知已是晚期，熬不了多久。

2018年4月起，外公入了血液科隔离病房，入内需带消毒戴口罩，外公积极治疗，想着能早一点出院，家里人想告知又说不出口。母亲和两舅舅开启了每天轮流陪伴的模式，带饭陪睡，极尽全力。期间外公出院3次，每次都不过在家待了5-10天后又入院。外公自知已无力回天，但他一直乐呵呵的笑，和我说，能活着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如果无病无痛，他多希望活到100岁，可这般躺在医院里，又难受又痛苦，每天除了输液还是输液，又让自己的儿女每日每夜陪伴，他真不愿。

外公的病从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变为白血病，也不过是数值变化而已，血液病终成血癌。夏天，他和母亲说，拖了这么久把你们都拖垮了，我也可以早点离开了。母亲说，天气这么热，办丧礼该如何是好，我们都希望你的陪伴，能多一天是一天。从此以后，外公开始不时问母亲天气如何，炎夏过，秋风起，冬至过后数九寒天，过年不适宜，想要熬到来年春天怕已是奢望。

11月21日晚，外公在医院突然失去意识，口吐胆汁，医生说已无力，家人紧急叫了汽车把外公送回了老家。22日外公醒来，神识清醒，发现已在家中，他笑笑说，为什么自己回到了家，那怕是再也不用回医院了。 11月23日是外公八十三岁生日，全家人齐聚，为外公庆生，他说这辈子第一次蛋糕，也是最后一次吃蛋糕，甚幸甚慰。吃完那一口蛋糕后，他再未有任何进食，仅能入口些水，然后静等着死亡的来临。老一辈说，送终时亲人在身边越多越好，外公走的时候，有的直系亲属都在，远在北京的表弟也已赶到。

外公于我而言，是我已存在的生命中，除父母外对我最好的人了。他那么善良，那么节俭，对外婆那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父亲、丈夫、长辈。他会把种好的蔬菜分给所有亲人，对待邻居甚至陌生人也极其友善，住院也认为花了国家太多钱，还说宁愿把血小板让给更需要的年轻人输液。他一辈子省吃俭用，出门工作努力赚钱，将钱给了老婆孩子消费，回家就撸起手臂下地干活，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他一辈子不吃肉类，却极爱海鲜和蔬菜，他极其偏爱我，因为我从小在外公家长大。

外公说过，他走后，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外婆，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要对外婆好，我们都知道。只是从此往后，我们再也打不通你的电话，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再也见不到你了，即便我们时常去看外婆给她打电话 ，那也不一样，没有了你的陪伴，外婆终将孤独。

四七二十八天，是我食素的时间记录，想为你做点什么，也只剩下这七七四十九天的素食祭。希望真的有那个我看不见的世界，你能够安详平静地生活，而这四十九天里，我将不杀生，不吃荤，极力祈祷，只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