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在古典艺术中,对自然世界的纯粹观察,从最细微的解剖学和肌肉组织到花束的摆放,恐惧、欲望或狡诈的表情,每一种都不乏幽默感。—皮特·沃森

2018年春节,和空海妹回家乡过年,她带我去了老家的祖坟,说这里安葬了她非常亲近的两位老人,现在还会经常梦到他们。读书时家人讲,去世的奶奶现在杭州某个古刹修行,让她不必挂念。空海妹真的去了趟杭州,并且验证了家里人没有说谎。空海妹说无论回来时间长短,只有走到这里才算是真正回了老家。


回去路上,她指着路边新长出的麦苗,说你看这麦子多绿啊,因为这土地很肥沃,吃这样的麦子就能长的像我一样高。我频频点头.. 在两个家庭过年,拜见两个爷爷、奶奶,很多亲戚,闺蜜发小,和他们初次见面,他们看我的目光像看空海妹一样,温暖信任,期盼着什么。大多数人的婚姻就从这里开始的吧。


4月,拍了婚纱照。给我们拍婚照的摄影师linc是个艺青,他的装备除了照相机还有个重音箱,走哪拎哪,喜欢Pink Floyd。空海妹说Linc老师长得好像《濑户内海》里的濑户,为此专门把电影找出来让我看。

这是一部根据此元和津也的同名漫画改编的电影,濑户和内海分别是两个主角的名字。电影从两个高中生在河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开始,接下来的整部影片都是如此,聊天内容从薯条到嫌疑犯,从房间里的蜘蛛到离婚危机,还有猫粮、生日礼物..空海妹说,这里边有很多人憧憬的青春。


濑户和内海在河边聊天虚度时光,发发牢骚,时间就这样简单干净地流过去了。空海妹聊起她的童年、中学、大学以及我没有参与过的很长时间,讲起她和小悦姑娘在646时摸黑起床去上自习,和阿狸、埃塞郭把酒瓶子丢在河大大礼堂前的台阶上,和穆小琼看康熙来了模仿女明星穿衣打扮,和君君、亭亭去参加教师招聘只有她落选..

聊着聊着,空海妹就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变成了面前现在的样子,就好像过去的一切都是为了此时此刻准备着, 她将成为我的家人,往后余生将和我紧密相关。


10月3日,婚礼如期。尽管此前再三筹谋要简化婚礼,但该走的过程一样也没少。送完亲戚朋友回到家,空海妹就开始发烧,好在睡了一晚后满血复活,中原小麦果然品质了得。原定优游日本东西十日,按计划进行。


东京就像一个巨大的魔兽,密如蛛网的轨道线路和蚁群般集结的观光客,通天入地,无时无刻不在生长膨胀。尽管如此,狭窄的街道依然铺装整饬,每一寸面积都经过精心的设计,风格与路旁的店铺、街树高度协调;行人默默行走,秩序井然。

新宿御苑是东京最大的日式和法式庭院相结合的公园,园林内树木种类丰富,我们来的时间正值初秋,枫叶将红未红。这里原是江户时期德川家康赐予家臣内藤清成的土地,明治期间开始作为农业试验场,进行温室栽培,建立庭院。1945年,整个园区毁于空袭,战后重新修建,与皇居外苑、京都御苑并称三大国民公园。


这里还是《言叶之庭》影迷的巡礼之处,我们没有刻意去找影片中的东亭,而是在这个静谧的园子里吵了一架。当日要赶新干线去京都,我执意在离开前去明治皇宫,这下惹恼了小妮子,狠狠的教育了我一番,说我没有时间观念,对京都不熟,赶不上跟民宿约定时间怎么办啰啰嗦嗦一堆后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空海妹说,如果在东京只能参观一处艺术馆的话,东京国立博物馆是最佳选择。博物馆位于上野公园内,分为本馆、平成馆、东洋馆、表庆馆和法隆寺宝物馆,主馆是日本传统建筑风格的帝冠样式建筑。因为小妮子在不忍池集市上挑选了1个小时的茶杯,我们只参观了主馆。空海妹拿着100円2个的杯子戳到我的鼻子上说你闻啊,连这杯子里都有诗和随笔的味道..


果然,我们前往京都的路程遇到了麻烦。日本的轨道交通比较复杂,日常搭乘火车的频率和地铁差不多,巨大的人流量导致很多枢纽站就是百货商场。火车因运营商不同分JR线和私铁,JR又因停站数量和速度分不同的列车,有点像国内的G、D、T、Z、K开头的高铁和普通火车。


这些还好,问题是多数地铁和火车的中转站挨在一起且名字一样,我们在新宿地铁站和JR站进出数次才找到JR售票的位置,加之售票员不愿意解释什么是进站凭证导致我们排了两次队,在新宿JR站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才算搞定,谢天谢地这里乘车不用安检。我以为空海妹又会朝我开炮,但上车前她买了一盒寿司两杯茶大快朵颐起来,还边吃边讲故事,心情不错。


空海妹喜欢看日本奇幻文学,梦枕貘的《沙门空海》很合圣意。一连数日讲小说主人翁空海大师如何如何,姑且就叫她空海妹了。其中一个故事说,有个小饭馆的厨子喜欢在午夜烤栗子,每次都会有只枯手从墙内伸出索要栗子。她说这是因为厨房内有一水缸,厨子随意丢弃用了20年的旧瓢,招使旧瓢化作枯手来索栗。说完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


京都是日本唯一一座千年古都,以寺庙文化为主,随处可见到各宗各派的僧人。我们在京都的宿处位于西九条南田町,旁边是“真言宗”派的寺院——东寺。空海妹心心念的空海大师就是“东寺”开祖。在参拜东寺时偶遇了摩天再次大师的画展,大师在空海妹的本子上画了个穿雨蓑的和尚,写了两句话,意思是“没关系,没关系”。

京都的秋天,长空清明,细云妙曼。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身着和服的女性,一大片明艳的吴服,袅袅娜娜,仿佛神隐一般闯入了另外一个时空。寺院佛堂内僧人的诵经声,清长安定;鸭川流水不疾不徐,汩汩不绝,听久了,时间也变得模糊。空海妹喃喃“流光容易把人抛,此情此景,他日离开后,不知要怎样怀想..”


公元753年,自扬州大明寺启程,鉴真历尽十年艰险、五次东渡失败,第六次泛海而去终于登岸,辗转于次年踏上日本首都平城京,今日的奈良。日本朝野震动,尊崇礼遇。登岸之时,鉴真已双目失明,披荆斩棘,未曾亲眼目睹脚下土地。 空海妹十分敬仰大师,到了奈良后先去了郊外的唐招提寺。


唐招提寺是孝谦天皇赐给鉴真修行的道场,保留了盛唐时期的建筑风格,朴素自然无多修饰。鉴真大师圆寂墓址位于寺院一角,院内有条水流将墓地与其他地方分开,中间有座拱形小桥连接,仿佛是分成了尘佛两个世界。空海妹独自围着墓塔走了几圈,每当看不到她时就会有种再也看不到的感觉。


从招提寺出来时,空海妹说佛陀曾对弟子阿难说 “阿难!以自作洲,自作归依,勿归依他人,以法作洲,以法为归依而住,勿归依他人”,意思就是让阿难以自己作为大海上的洲渚,以道法作为大海上的洲渚,不要以别的作为大海上的洲渚。鉴真就是佛陀那样的大师,值得每个来到奈良的人拜祭他。

日本回来后,忙碌的工作填满了2018年的最后两个月。岁末将至,时间骤然变得可以感知起来。回望一年渐行渐远,围绕婚礼做了很多事,空海妹周末很少休息,身体时有欠佳,情绪容易波动。

记得她在日本时说,“以后旅行我们分开走”,我听了之后有点难受,空海妹或许察觉到了,她立刻手舞足蹈,“跟你开玩笑啦!”这些难忘的时刻,像镌刻在时间上的美丽花纹,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