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

外头高天上挂着多半拉月亮，仿佛一改往日恬静安详，摇身一变就跟染上红尘气又心地高洁的烟花女子，明艳的不得了，连周遭的光晕流云都只敢远远的瞧着，若即若离的跟着，像极了那些不谙世事的腼腆粉丝。和那个角落里、冷风中，背对行人吹箫的人。

就是这个人，才刚跟我说他身体上没犯罪，但心里上犯罪了。我问他：你怎么了？他说他喜欢上一个人。我笑了一声儿，问他：这叫什么罪过，谁规定你不能喜欢人了。

之前我不认识他，只是有人宿醉的第二天醒来，他就刚好在楼下吹笛子，醉酒的人就扒开窗户披着被子，就着冷风冲他嚷嚷，“你他妈的能不能晚上吹，让不让人睡个囫囵觉了还，还有啊这笛子他妈太刺耳了，吹箫吧你”说完哐当把窗户摔的一声脆响。那个撒癔症的便是我，这位吹笛子的是后来的一熟人。

我躺着忽然觉得不对，因我跟他骂咧咧的时候，他怎么没还嘴，我寻思这位可能是憋着气上来找我打架也没准儿，反正我是打算不管谁来，我是决死不会给他开门儿的。后两日来了大雨，下班匆忙忙跑回来，刚进小区门就听到有箫声幽咽夹带着一股秋寒时候的水汽朝人围拢过来，真没想到是他，我点了根儿烟站那儿看他吹，他面朝着墙上溜红的爬山虎，背对着人。不清楚吹的是什么，总之我觉得比那笛子是强的。

我说，听人劝，吃饱饭，你还真改吹箫了啊，你倒是什么都会。

他回身看我一下有些意外，说：原来是你哦。

嗯嗯，不然呢。我问他：你老人家不上班儿？

他说这都几点了，你问的是明天的班儿吗。他这么讲，我才确定他不是个无事晃荡的人。转而问他：这天儿站这儿吹，不怕着凉哈，你们家不让你吹？

他说，他没家。

这话题转的生硬忧伤，叫人不忍心再多问。

我给他赔了个礼，告他那天的前晚我喝多了，正睡的香，就听到他的响动了，看时间那会儿早起十点，也不算扰民了，总之就这么着吧。

他没置可否，因之前就没打算纠缠这事儿，他说这是小事一桩，让我别放心上。

过了有好一程子他几乎每天都吹，跟别人锻炼身体似的，我想，这也许是这位的个人爱好吧，只是未免太过自律了些，有这样的心气儿，普天下什么样的事儿成不了呢。

天气急转直下的冷下来的时候，我住处的壁挂炉就坏了，那段时间忙叨叨的，吃饭有一顿没一顿，一晚上我回来见冰箱还有俩剩馒头，就打算打俩鸡蛋弄点蛋汤，泡着吃那馒头。然后那馒头太硬了，跟铁似的，切馒头的时候把手就拉了一下。那个钻心刺骨的疼，汗刷一下就打脑门子出来了。我扶着墙捂着手，开开窗户喊他，我切了手了，内谁，吹箫的你上来下。抖抖嗖嗖的声儿都带颤音儿了。

你在乃屋儿？他问。

414啊，快点我疼死了。我说。

他许是见我切的不轻，二话没说越跑越远，我当时有些慌，感觉那血跟止不住似的。他果然再来的时候拿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创可贴，纱布子啥的，还有护腕。我疼的也顾不上说他。由着他爱怎么划拉就怎么划拉吧。迷迷糊糊的瞅了他一眼，他问我：要打破伤风吗。我说我也不清楚，应该不用吧，都这么大老晚了，去了还得挂急诊。

他说那往后洗脸啥的也不方便了，还有做饭，他让我先别做饭了，叫外卖就行。我说我可没那么多钱啊大哥。

他说这个我可以帮你，我喜出望外：你给我点外卖？伤筋动骨一百天啊。

他说他会做饭。“得”，我说：那辛苦你啦。

说实话，他做饭跟我差不多，依稀住的蛮近，后来逐渐的好些了，他依旧不辞劳苦过来忙活。我才知道他叫小夏。

我好奇他为啥爱吹笛子呢，就问他。他说吹着玩呗。

“不会吧”我打趣，这也太执着了啊，只是奇怪，在那次宿醉之前，为什么一直没听见过他吹呢。或许是才吹不久，要么就是刚搬过来这儿不久。

他说他不爱在一个地方安身太久，干一份工作从来不超过半年。我就想起了另外一个跟他差不多的人。他半开玩笑的问我，下次要不咱一起去南方？我说好啊，只是我跟你认识没多久，基本又不谙世事，假如你哪天心血来潮把我给卖了，我还偷着不知道是哪来的钱了。

“就你”？他笑着说：高又不成，低又不就，文不能测字，武不能卖拳，谁要呀。扔大街上都没人捡。

我说，我之前咋没发现你嘴这么欠呀，哈哈哈。

然后，他就真的开始准备远行了。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说我倒是想去。

当时，甚至一直以来，我都有去南方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和谁去，走哪条道儿去，去哪，去做什么。

我说：你先别催，让我想想，想好了告诉你。

那次，他跟我说晚上的晚饭难吃死了。我说难吃就少吃点或者不吃啊。

“我之前特饿”他说：等到做好饭了才发现那么难吃，相当于让人吃一个巨大的负担。

我问他：那你吃了还饿么？他说不饿了，但是恶心的想吐。

我让他往后要是觉得不好吃就别吃了省的吃坏肚子。他说浪费粮食也是不好的，横竖鱼与熊掌不能兼顾。

你真要走啊。我问他。

走哪？他问。

去南方啊。我说。

他很肯定的答复了我，还问我要不要一起。

我心里是想要一起的，嘴里却不敢说出来，我怕到时候牵牵绊绊的做不到。

我当时脑子里一门心思想找个朋友，也不确定他什么情况。

我就仔细思考，他到底有什么优点。

我想来想去，觉得他也没什么优点，但是也没什么缺点。又觉得我们找朋友，也不完全是为优点才找。或者是因为什么呢。因为喜欢吗，没有人喜欢缺点的。是因为爱吗，要是没有喜欢，还谈得上什么爱呢。是因为欲望吗，或许是有的。还有欲望背后藏起来的孤单和陪伴吧。

每个人都需要陪伴，他脚不沾地的各处行走，或许也是在寻找陪伴吧。那他是在邀请我一起寻找吗。还是邀请我彼此陪伴，如果是可以彼此陪伴了，那是不是就不需要浪迹天涯了。找一个安身的地儿踏踏实实的那么过。我跟他说了些我的想法和疑虑，但是没全说。我就恨我自己，该说的该问的全留给了自己。我好懦弱。

他说他犯了罪，喜欢了一个人。我居然没胆量问他喜欢的是谁，是不是我。

远行的日子没到，我手上的伤却早早的好了。我不知道他要走多远，不清楚他届时能不能带我一起。

还汝清笛梦里知，

隆冬虽酷蕴芳思。

九重琼宇连城月，

一挂银镯载岁时。

牵念易，

道别迟，

番邦餐饮勿寒食。

如今又至良辰上，

遥寄迢迢两阕词。

201812262316在红居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