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高三与初恋
凌晨一点半，朗宁加班结束跟同事去便利店觅食，还没到门口，就听见远处一阵阵抽泣声。
”滋滋滋，大晚上的哭成这样，受啥冤屈了？”一同跟过来的同事自言自语。
朗宁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路灯很昏暗，明明一切都不确定，却总有一种他乡遇故人的感觉，没等同事说完话，自顾的走了过去，站在人家面前，轻声的问，“姑娘你没事儿吧？”
对方一抬头，朗宁纵有无数安慰的话也都咽回了肚子里，只剩下无言。
朗宁家里。
“说说吧，怎么回事，又被哪位公子哥给甩了。”
秦晨蕊一把夺过朗宁递过来的水杯，没好气的回，“你就不能说一句让我称心的话。”
朗宁扯了扯毛衣领子，坐在了秦晨蕊的对面，“什么时候来的北京？”
“4年前。”
“你呢？”
“半年前。”
“为什么。”
“公司调动。”
朗宁答的很平静，秦晨蕊的心里却升起了不小的失落感，青春时代的誓言果然是个笑话。
“我创业失败了，今天给员工发完工资没多少存款了，很伤心。”
“所以在马路上哭？你当年可是号称铁人，一颗眼泪都不滴的。”
秦晨蕊知道是在嘲笑她，也有些无奈的回，“是啊，人是会变的，谁能想到我竟然会哭。”
朗宁没搭腔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秦晨蕊，以为会听到一句解释，谁知对方默默低下头陷入沉思，他也懒得跟她耗下去打算去厨房，刚起身，身后传来秦晨蕊忧伤的声音，“谁能想到分手5年了，我还能在遇见你。”
2006年，秦晨蕊意料之中没考上高中，爹妈恨铁不成钢中又带着一丝侥幸，把她送去了职业学校的高职班，这种班级跟普通高中一样，三年下来可以混个文凭还能参加高考。
学习是靠天分的，这点秦晨蕊一入学就看的明明白白的，所以即使在一堆同款差生中，她的成绩还是失败到几乎快垫底，并一直持续到高二。
朗宁转学过来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有人说他是本市重点高中实验班的学生成绩好的很，有人说因为在学校跟人打架被开除了爹妈有钱送到这里来，有人说得了抑郁症自杀没成功老师觉着可惜托人送过来。
睡了一上午的秦晨蕊还处于迷糊的状态，一抬头，一个大帅哥在了眼前。
学生时代，对于一个人的长相没有那么多华丽的辞藻来形容，只觉着对方像一束阳光，耀的人睁不开眼睛。朗宁那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T恤，趁着皮肤比女孩子都白皙，短寸头干净清爽，怎么看都不像应该进入这个学校这个教室的人，有一种王子掉进贫民窟的感觉。
“大家好，我叫朗宁。”声音干净清脆，带点播音腔的味道。
“这是我们班的新学生，以后大家好好相处，你就座那。”班主任指了指秦晨蕊旁边的空位。
2
此后的一个月，纵使秦晨蕊多方位献殷勤想搞好同桌关系，朗宁都是一副扑克脸，一个笑容都没给过她。
“我觉着抑郁症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中午接水的间隙，秦晨蕊跟几个好朋友聊天。
“我也觉着，他跟小蕊都不说话的，一个月了，谁能没个事儿啊，好歹笑一下也行。”
“得了吧，没准是小蕊把人家吓着了，好学生努力向上惯了头一回看见天天睡觉的差生。”几个人哈哈哈哈大笑，一回头，朗宁像个幽魂一样直直的站在那里。
“哎呦我去！”赵蕾脱口而出。
以为要开启一场战争，谁知道朗宁只是轻抬了一下眼皮便默默的从秦晨蕊身边走过去接水。三个姑娘互相看看，快步离开。
“我就说从背后说人坏话会被发现的。”
朗宁看着三个姑娘快步离开的身影，又想起上次在图书馆的场景，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笑意。
周末朗宁最爱去的就是图书馆，一日，他蹲在数学资料区域正专心的找资料，一抬头就看见秦晨蕊也坐在图书馆里，手里拿着一本名字起码有十五个字多的青春伤痛文学，他没想理对方，结果抬头撞上了抬头，老天爷愣是让两个人相遇。
秦晨蕊笑嘻嘻的跑过来一屁股坐在朗宁旁边，非常自来熟的问，“你也是来看小说的？我跟你说这小学写的特别的感人。”
朗宁晃了晃手里的数学资料，表示自己才不屑于看那些烂俗小说。
秦晨蕊倒也没多想，往前探了下身顺手就要去拿，结果朗宁一抬手，自己扑了个空，又因为力量的原因直直的趴了朗宁的双腿上，朗宁想伸手去挡，结果却碰到了一团柔软。
秦晨蕊起身靠在身后的书架上，朗宁也做着同样的动作，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午后静谧的阳光透过玻璃投射在地面上，形成一到长长的暖黄色光线，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也唤醒了某些悸动的情愫。
“你刚才碰了我胸。”秦晨蕊转头结结巴巴的说。
朗宁低着头有些害羞，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秦晨蕊大声的说，“所以你帮我补习功课吧？”
“啊？”朗宁一脸震惊。
“嗯！否则我就去告诉我妈，你欺负我。”
朗宁怕对方真的要告状，他可没这个胆子让父母知道。
“好。”
答应了过后，朗宁就有些后悔，他感觉浑身不自在，随手把书扔进书包里就往门口走，结果被报警器给拉回了思绪。
“这位同学，请打开书包让我检查下。”朗宁这才想起来自己光想着离开了，还没来得及付钱，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赶紧拿出来，结果好死不死自己没带现金。
尴尬中，秦晨蕊递过来一张50元，“我们两个一起结。”
“喂，我可是帮了你啊，你连句谢谢都不说的。”秦晨蕊跟在朗宁身后，“你走路慢一点啊，好歹也是同桌一场，走那么快干嘛。”
朗宁一个刹车转身，秦晨蕊直直的撞在了朗宁的胸口上，“我要去游戏厅，你也要跟着？”
“去啊！”秦晨蕊两眼放光，“那是我的地盘。”
于是在一个周六的下午，秦晨蕊跟朗宁玩遍了所有的游戏项目，她没想到沉默少语的朗宁竟然是个游戏高手，朗宁也没想到，秦晨蕊竟然是他的小学同学。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
“我跟我妈吵架了。”
“跟你来我们学校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班主任，他说没有他我考不上大学。”
“所以你就来我们学校？为了赌气？”
“对。”
秦晨蕊倒吸一口凉气，“你知不知道四中是多少人想去的高中，你倒好，就为了赌气退学了。”
“我只是想证明，我自己一样可以考大学。”朗宁说话的时候有一种武侠小说中绝世高手不屑余尘世纷纷扰扰的感觉，秦晨蕊敬佩他，但又忍不住叹气，“可是我们学校考的大学只能是本省的啊，你现在回四中还来得及不？”
3
那场尴尬的相处让两个人拉近了距离，也是从那后秦晨蕊每天上学都能看见从另一个栋楼出来的朗宁，原来两个人住同一个小区。
秦晨蕊本就大大咧咧，一路跟着朗宁上课放学，慢慢的相处，他发现朗宁其实很开朗，成绩好，衣品也好，上海、北京、云南这些大城市他都去过。
“让你不好好学习成天找一些有用没用的，你以为钱好赚啊！”朗宁一回家，就听见秦晨蕊妈妈的叫骂声，不一会就看见秦晨蕊低头丧气的蹲在花坛角落里哭。
上周末，朗宁拿着秦晨蕊的月考成绩单，看着数学那鲜红的28分，回想自己生生的从初秋到寒冬付出的补习时间，久久的没说话。秦晨蕊笑嘻嘻的说，“这成绩我自己很满意了。”
朗宁胸口憋气，“我不满意。”
“好好学些真的有那么难呢？”朗宁走过去问。
“有啊，那些数学题我真的不会做，我觉着他们这辈子都不想认识我。”
“其实你妈是爱你的。”朗宁望着秦晨蕊新买的电动车说。
秦晨蕊吸吸鼻涕，“我知道。”
“以后晚自习我们一起走吧。”这是朗宁第一次邀约秦晨蕊。
“你不怕同学们误会我们？”
“误会什么？”
秦晨蕊觉着朗宁一定是学习学傻了，“还能有什么呀，误会我们在谈恋爱啊！”
朗宁觉着今年冬天气温怎么回暖了，不然自己怎么脸颊有些微烫。
爱情的发生很难三言两语描述开来，无意间的手指触碰，课下做操时候闪躲的眼神，都在叫嚣着一场情窦初开时节的拉开。
秦晨蕊的课本上多了很多红色笔划过的痕迹，每次考试，一遇到不会的题，写个解之后就丢给朗宁，朗宁每次都唾弃但也乖乖照做。
更加肆无忌惮的交流带来的必然是多接触的好感，秦晨蕊喜欢朗宁的细心，每次做数学卷子时候认真的样子能让她看上一下午，而朗宁第一次遇见笑起来如此可爱的姑娘，多年后他无意间看了一部古装剧，女主角那梨涡浅笑的样子像极了07年夏天初见时秦晨蕊的情景。
2008年升入高三，紧张的学习感随之而来，朗宁明确自己的目标想考入青岛的大学。而秦晨蕊则不知方向。
一日中午，班上所有学生都出去吃午饭，只有两个人在教室里吃着从家里带来的午饭，朗宁吃饭后趴在桌子上午睡，秦晨蕊双手撑着脑袋望着熟睡的朗宁，头顶的电风扇在支支的转，好似自己此刻跳动紧张的心。
“朗宁”，她小声的叫对方名字。
朗宁没抬头，鼻子发出嗯的声音。
“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什么事儿？”朗宁依旧没抬头。
“我喜欢你。”
这话成功的叫醒了郎宁，也让刚进门的同学听得清清楚楚。
从那后，两个人谈恋爱的流言越来越大，大到直接叫了家长。
秦晨蕊第一次见到朗宁的妈妈，长发盘起，利落西装，凌利又威严，不愧是高中老师。
那场批斗会，无非就两个人的成绩展开，老师希望朗宁能给学校争光考个好大学，直言辉煌只能代表过去不能锁定将来。至于秦晨蕊则是直接忽略。
朗宁妈妈至始至终都没瞧秦晨蕊一眼，倒是自己妈妈一个劲儿的给大家道歉。秦晨蕊感到很憋屈。
朗宁没有回到原来的高中，这是他跟他妈妈卧谈了三天的答案。也没有换同桌，这是他跟老师商谈的结果。
“你为啥没回原来的高中啊？”秦晨蕊在小区门口问。
朗宁略带笑意的看着秦晨蕊，答案不言而喻。
在朗宁的带领下，秦晨蕊的成绩终于有了起色，虽然依然倒数。
爱情裹挟着紧张的学习氛围一路向前，朗宁不负众望，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青岛的大学。秦晨蕊去了德州的一所专科学校。
朗宁很早就跟妈妈坦白了跟秦晨蕊的情况，让她别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但朗宁妈妈压根就瞧不上那一家子，自己儿子优秀又帅气无论如何都不能找一个土包子。
09年，oppo手机甚是流行，秦晨蕊妈妈把心思都用来照顾小女儿，无暇顾及即将升入大学的大女儿。朗宁用自己的零花钱给秦晨蕊买了一部直板手机，并告诉她想他了就给他打电话。
每晚都通话发短信，课下打工攒钱，一到过节就赶紧买票去看对方，QQ空间上全是忧郁的语句，秦晨蕊感慨自己多亏了初中读了那么多伤痛文学，这时候全都用来思念一个人了。
她在空间日志里连载言情小短剧，全是两人的小故事改编，朗宁一边唾弃一边看的津津有味。
“你以后别当什么机械设计师，当个作家吧。”朗宁在底下留言。
大二，秦晨蕊所在的三流学校展开实习，除了进工厂不分黑夜白天就是没收手机上课，一周、两周，朗宁一开始还不开心，后来也习惯了。
秦晨蕊是在朗宁的QQ空间发现了问题，无论他发什么状态，甚至不发东西，总有一个哆啦A梦头像的人留言.
秦晨蕊不是没人追，只是那时候一门心思都放在了远方的朗宁身上，但他不知道的是朗宁一入学，就被不法分子给尾随了，作案人员是朗宁原来高中的同班同学，他妈妈的得意门生之一。
朗宁觉着秦晨蕊无理取闹，秦晨蕊觉着朗宁背叛了自己，赌气，吵架，这对异地恋来说杀伤力巨大。
最后还是秦晨蕊卖了火车票去看郎宁，才平息了这场事故。
大二寒假，朗宁妈妈在小区门口远远看着手牵手回家过年的两个人，心里隐隐有怒气，管不了自己儿子那就去别人门口指桑骂槐，于是就有了5号楼老秦家女儿不检点的传闻，本来就是小城镇，留守家里的老一辈又居多，流言蜚语传的很快。
秦妈妈风风火火跑去理论，朗宁妈妈动手能力不强，但嘴皮子利索，土包子、没文化、孩子成绩差，三两句噎的只有初中文凭的秦妈妈气不打一处来，最后撂狠话，勒令两个人不许在来往。
秦晨蕊后来回忆起这段恋情，甜蜜过往记不清了，只剩这些狗血的战争。
双方妈妈吵架后，秦晨蕊与朗宁又转为了高中时期的地下恋，尽管两个人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起了隔阂。
2012年，秦晨蕊大三毕业，留在了当初实习的地方-浙江。
朗宁还有一年毕业，跟着班里的同学去香港参加科技大赛。
一个人能走多远，取决于你的见识。这话适用于人生，也适用于爱情。
秦晨蕊专科毕业，在随便拉出来都是本科的公司里工作的十分艰难。
读书，只有一事无成的时候才会懂得白首方悔读书迟的真正含义。
而朗宁从香港到德国再到英国，一步步的通过自己的努力换来了更多的见识，她跟他说公司又来了恼人的同事，他却回阿姆斯特丹的live演出好好听。当朗宁再一次说出秦晨蕊你多读点书吧的时候，她觉着好累。
4
朗宁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走开，秦晨蕊觉着自己有点自取其辱，赶紧补了句，“我暖和一会就走，要不然我男朋友该着急了。”
郎宁不知道她这话里有几分真假，他只知道，他想要的答案她还没有说。
“秦晨蕊，你当年为什么跟我分手。”
”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执拗。“
”是的。“
”重要么？“她盯着他的后背问。
”重要。“他转过身回答。
画面断断续续的回忆。
2013年8月22日，是朗宁的生日，秦晨蕊瞒着朗宁买了火车票去青岛。
怀揣着给对方惊喜的心态去的，结果却看到郎宁在校门口与一个女孩子拥抱的场景。心里的最后一根弦就这样断掉了。
“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怎么不接，你那边怎么声音那么吵，是不是跟被人男生出去玩了。”回程的火车上，郎宁的不断质问让秦晨蕊的委屈到了顶点，“郎宁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秦晨蕊你那边太吵了。”
“我说我们分手啊。”秦晨蕊的吼叫声吸引了火车上其他人的目光。
“你知不知道你妈很讨厌啊。私下里说了我多少坏话。我讨厌你们，讨厌你妈妈，讨厌你。所以朗宁，你别再骚扰我了，我们彻底玩完了。”没等对方回话，秦晨蕊率先挂断了电话，无论朗宁打了多少通，都挂断，最后直接关机。
半个月后，秦晨蕊得知朗宁一家移民国外，从此，天涯两端。
漫长的一分钟等待，秦晨蕊缓缓开口，“你知道的，你妈妈不喜欢我，长痛不如短痛，早点解脱挺好的。在说我们本来也不是一路人。”
郎宁心中有些苦涩，“我妈说你喜欢上了别人，其实，你要在坚持下我就能带你出国的，我当年真的很喜欢你。”
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才能像现在这样平静的回忆过去。秦晨蕊打趣说，“初恋能有几个成的啊，我明年开春就要结婚了，也希望你以后能幸福。”
秦晨蕊是从高中同学那里得知郎宁回国的，她算准了郎宁下班的时间，一切稳妥后便跑到便利店门口，破产是真的，哭泣是真的，想见他也是真的。
遗憾分手的人心里免不了都有缺口，可当多年后与旧时光的回忆重逢才发现，许多事情都成了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再见郎宁，再见我的初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