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曼德尔施塔姆《从瓶中倒出金黄的蜂蜜》
“从瓶中倒出的金黄色蜂蜜……”·曼德尔施塔姆
从瓶中倒出的金黄色蜂蜜如此缓慢 使她有了时间嘀咕(是她邀请了我们): “悲哀的陶里斯,是命运把我们领到这的, 我们不该抱怨。”——她边说边回头看。
这里,到处都是酒神在侍奉,好像世界上 只有看客和狗:你见不到别的人。 和平的日子如沉重的橡木酒桶滚动, 远处小屋里的声音——听不明白也无法应。
茶歇后我们来到棕色的大花园, 黑色的遮帘低垂,犹如眼睑之于窗口; 经过白色的廊柱我们去观赏葡萄园, 那里,空气的酒杯在浇灌沉睡的远山。
这些葡萄树,我说,仿佛活在古时的战役中—— 枝叶覆额的骑士们列成繁茂的队形战斗; 石头的陶里斯有希腊的科学——这里是 高贵的金色田地,一垄垄生锈的犁沟。
而在白色屋子里,寂静如一架纺车伫立, 你会闻到醋、油漆和地窖里新酿的酒味; 还记得吗,在希腊人家,那个款待我们的妇 (不是海伦——是另一个)——她是否还在纺?
金羊毛,金羊毛,你在哪里呢? 整个旅程是大海沉重波涛的轰响声。 待上岸时,船帆布早已在海上破烂, 奥德修斯归来,被时间和空间充满
王家新 译
这首诗创作的年代大体处于布罗茨基说的曼的希腊化时期,在这个阶段曼德尔施塔姆创作了《失眠。荷马。绷紧地膨胀的风帆》、《有林中的黄鹂和元音持久的长度》,曼对希腊古典的渴望除了形式和内容上的,还有精神上对古典英雄们的认可,这首诗很大程度上可以体现出曼德尔施塔姆之后反复出现的要素:分辨、承担、使命、寻找大地和对世界文化的永恒乡愁。
陶里斯指的是野蛮之地,欧里庇得斯写过《在陶里斯的伊菲革涅亚》,讲阿伽门农长女在伊菲革涅亚当地担任女神祭司(特洛伊战争前被献祭的那个女儿),被弟弟俄瑞斯忒斯救回。第二小节写的相对负面,世界充斥着酒神、看客和狗,日子祥和,缺乏激情,好像没有什么真正的声音。
从第三小节开始诗人开始寻找传说的神话,在这片废墟的土壤上,他看到了:
这些葡萄树,我说,仿佛活在古时的战役中—— 枝叶覆额的骑士们列成繁茂的队形战斗; 石头的陶里斯有希腊的科学——这里是 高贵的金色田地,一垄垄生锈的犁沟。
而在白色屋子里,寂静如一架纺车伫立, 你会闻到醋、油漆和地窖里新酿的酒味; 还记得吗,在希腊人家,那个款待我们的妇 (不是海伦——是另一个)——她是否还在纺?
我不确定这里是真实的景象,或许说想象更为合适,他看到了高贵的希腊,在寂静中闻到了新的气味,记起了那个妇女,这个妇女指的是奥德修斯的妻子佩涅罗佩,她在虚空中等待英雄的归来。
结尾部分奥德赛的出现自然而然。曼使用了金羊毛的意象,讲的是英雄的历险追求的宝物。爱琴海文明是属于大海的文明,他的英雄们就是要不断扬帆,起航,去远方完成使命。我看到这里的时候明白了我为什么一直喜欢希腊诗歌,像卡瓦菲斯说的,希腊的气息是:道路漫长,充满奇迹,充满发现。和阿喀琉斯相比,奥德修斯虽然显得机警诡诈,也不能否认,他完成的使命是不朽的,要历经艰险返回这里,重新夺回自己的土地,几乎是曼德尔施塔姆对自己的精神自画像。为什么他要说,我们活着,感觉不到脚下的土地呢?他一直在寻找着语言之根,文明之根。什么是奥德赛精神?漂泊,寻找,找到土地,再次出发。安哲罗普洛斯的《塞瑟岛之旅》讲的也是老年奥德赛的英雄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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