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哲学家1
时间线
时间的最大麻烦在于,我们都是它小径分岔的节点中的事件,却渴望用上帝之眼来综观全貌。毫无疑问,我们组成了时间,时间也在我们之中。但我们并不是时间。我们无时无刻不在触及时间,但我们从未将之完全地、如同一个铅球般掌握在手中。当我们要把握它,时间像雪花一样融化于手掌。时间消融于我们。
康德的物自身概念,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时间的伟大和不可捉摸。事物作为现象和事物作为物自身是同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但这两个方面的区分不可有一刻疏忽。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康德对于物自身的执着乃是一种理性的“谦逊”。现象和物自身是同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但意识的有限性把现象交由我们去认识,把物自身交由我们去敬畏。
作为现象的时间和作为物自身的时间,是同一个时间。有时候我们思考现象的时间,有时候我们思考物自身的时间。错误发生在,用现象时间的模式来理解物自身时间,用康德的话说,把知性范畴套用到理性上去。比如说,拿着日历来确定末世来临的日子。末世论的时间是信仰者的物自身,而不是信仰者的现象。信仰中永远包含着对于最后日子的期待,然而,如果这个日子被拙劣的模仿者确定下来,它不是加强信仰,而毋宁是让信仰庸俗化。俗世的人们会因为这个日子没有在现象界应验,而嘲笑信仰本身。
乌托邦主义的错误,就在于现象对于物自身的僭越。乌托邦主义者无不相信,理性构建的美和善可以成为人类社会的终点,却完全没有想到,真正的美和善是必然脱离理性控制的。这里的“理性”当然只是“把知性范畴误用于理性之上”的理性,而不是用于调节和归类知性范畴的那个谦逊的理性。乌托邦主义者大多狂妄,且用狂妄来吸引盲从。
如果在过去、现在和未来有时间线的话,时间线既不是线性的,也不是螺旋的。时间线是多、无穷。时间线以不同的事件节点的相联而构成。这种节点联结所构成的可见的线路,犹如人类历史的基因片段。它们是人类行为的密码组合,并且有可能在另一个时间、地点,乃至未来的某个时间地点重新轮回。
广义的人文学科所研究的无非就是“时间线”。文学家演绎人性的时间线,历史学家发掘事件的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