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观(397)
他告诉我,田维常对小自己几岁的人说:“在那个时候,你还在你妈肚子里没成形呢!”尽管田维没有用牲畜或其他外形丑陋的生物将别人作比,但他认为,相比之下,田维不经意间对别人表达更深层的鄙视或侮辱。比起那些丑蠢的生物,子宫里未成形的胎儿似乎只是一块肉,毫无灵性,与案板上待切的肉无异。同样的感觉出现在他母亲的话里。他母亲用两手比了一个小小的形状说:“当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就想把你堕掉了。”语气随意,就像对别人说,今天打算剪个指甲一样轻巧。而此类更戏剧化的表达出现在男生之间的玩笑中。一个男生会对另一个男生说:”早知道你这样不听话,我当初就该把你射在墙上。“
胎儿常常不被视为人,也只有在他们具备人形时才被视为有生命的物体。而幼儿也很难被常人当做人对待。他们被大人随意欺骗,可以在公共场合裸露下体。但是所有成人都是从那个他们眼中不具备生命的肉变化过来的。难道他们就能完全被视为一种有灵性的生命吗?我有时会困惑于此。
面对一双大眼睛,我有时能从中解读出丰富的感情,有时却猛然醒悟到,我看到的只是两块构造复杂的肉所反射的光而已。在两个视角的反复切换中,我困惑。而这种困惑出现在食物上就转化为恶心。家里曾把宰杀好的鲢鱼切成方块丢进锅里煮。不料那些形状规整的立方体肉块不住近乎抽搐地抖动。我常把肉食当做纯粹物质上的东西。可是那些在沸水中疼痛的肉块不断提醒我,它们还是活的,一个高于肉的存在正受煎熬。于是烹饪成为一个有着复杂仪式的酷刑,而将这些肉吃下去便是酷刑的最后一步。更重要的是,我意识到自己正见证一个死亡和腐败的过程,鱼汤再鲜美也和屠宰场里留在地上,爬满苍蝇的畜生残骸无异。肉食的不洁感在此刻到达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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