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后8
8“让心灵去旅行。”我是因为它的广告词开始抽烟，朋友说。
“烟不是没有广告吗？”我说。
“对啊，它有。你没抽过烟吧？”
“没有。”
“来一根。”
“不要。”
“生活很累，不如让心灵去旅行。”
“你说的对。”
毕业之后我在一家电子厂工作，每月白班夜班倒，枯燥无聊，生活一眼望到头。那次之后，每天夜班中途我都会跟他跑到厕所蹲在一起让心灵旅行。一年之后辞职我就再没碰过烟。有人问我为什么不抽，我说从不抽。我在一个地方呆不久，所以去过很多地方，换过很多工作，认识了很多人，我感觉自已一直在旅途中，烟就再不需要了。
年轻时候抽烟大都因为酷，像小马哥一样，美元点烟帅呆了。
“你得学会抽烟，我才好带你混。”李明说。
“不，不抽。”我说。
我觉得他们抽烟都在装大人，吸进去吐出一团烟雾，只是在表现自以为酷的个性。女孩喜欢，确实女孩喜欢抽烟的男孩。
“我第一次大回龙，直接躺床上，晕得起不来。”
“你那是小回龙。”
“你知道大回龙怎么吸的吗？”
“小回龙用的是鼻子，大回龙是肺。猪。”
“谁猪，来比比。”
我与他们没有交流语言，总在角落看着他们说脏话谈论女同学要揍谁谁谁。他跟我说，你要吸烟才能跟人打成一片，没人敢惹你。
他说了很多吸烟带来的好处，受不了还是受不了，我跟他开始疏远。
周五放学，他神神秘秘对我说：“一会放学跟我走。”
“干嘛？”
“跟来就知道了。”他咧着嘴说。
出学校过马路，一路向东是一条很宽的土坡，坡两边是翠绿茂盛的杨树，现在正是夏天棉絮漫天飘的时候，路左边是河，右边是村庄，往上尽头是又宽又长的大堰，河水从这直流而下，走过大堰往里是一片一片桑林。
“快点，不然就看不到好戏咯。”李明手拽我衣袖说。
“跑不动了。”
“快来，我看到他们了。”
我看到五个人，围着一个倒地上的人。
我知道李明为什么喊我来了。倒在地上的人是上次揍我们的长发青年。
他披头散发，嘴里呜咽说：“不敢了，不敢了。”
李明走过去手插口袋，有人给他点上一支烟。他歪着脑袋，接过旁边人递给他的木棒。
“给他脑袋开个花。”一个人说。
李明一棒下去正中脑门。
“好。哈哈。”其他人开心极了，一个一个全点上烟。
长发青年抱头，哭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喊明哥。”有人说。
“明哥我不敢了。”
长发青年抬起头撑起身子看着李明。
“扇自己。”李明说。
“我错了，我错了...”他一边扇一边说。
我愣愣站在远处，心理莫名生出一阵悲凉感。手脚有些发抖，我试图想走过去说不要打了，可是除了李明我一个不认识。
他们在开心的时候，长发青年瞬间跳起，一脚踹开左边的人，冲下坡往河里跑去，几个转眼间，我看到他跳进河里，拼命向河对面游去。
“操他妈。”被踹的人瞬间爆粗口。
“上大堰，他应该往桑林里跑。”
“走。”
几个人吆喝一声，往大堰跑。我依旧站在原地，他们跑远之后，我慢慢往大堰走去。
快到大堰时，迎着夕阳我看见他们有说有笑勾肩搭臂走来，手上填满桑葚，津津有味吃着，每一个人都像阳光少年，笑容灿烂洒脱。
周一早晨上学，李明早早到班级，他趴在桌上拼命抄写作业。我很奇怪，作业周六我们已经一起写完了。他好像没时间理我，晨读课上依然奋笔疾书。在铃声响起前的三分钟，他长吁一口气，终于写完，足足五份作业。我明白了，想与人打成一片不光要学会抽烟，还要会给别人写作业才行。
课间有人趴在班级后门小声叫他，他整理刚刚抄完的作业本递给门口同学。
回到座位他开始给我讲昨天揍的长发青年。
长发青年姓赖，认识的都叫他“赖巴狗”，比我们大一届，现应该上初一。因为经常被欺负，到中学更是变本加厉，成绩本来就不好，就选择下学在家，没事时就到学校周边转悠，看到好欺负的学生就上去欺负。
“他人应该不坏。”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不坏，他不欺负女孩，不向学生要钱。”李明说。
“被欺负多了，才会欺负别人。”
“你不觉得丢人吗？我们竟然被他揍了，他仅仅比我们大一岁。”
“是够丢人。”
“我让人笑了一天。”
“所以你找人揍了他。”
“嗯。也不全是，别人也正想揍他！”
“揍人是什么感觉。”
“很刺激，浑身沸腾感觉。”
“心里没有那种，怎么说呢，就是发抖的感觉？”
“开始会有。”
“揍多了就没了吗？”
“不知道，多了就会麻木吧。”
“嗯。应该是。”
很多年之后我见过“赖巴狗”一次，在冬天，洗澡堂里。
他还是长发，身材削瘦。他正在给一个孩子擦身子，我想那是他孩子。水雾弥漫，我不确定是他，便走近到他旁边淋浴洗头。看清楚他时，多年前悲凉之感突然升腾。他大半个身子是一块一块褐红色烫伤，整个左臂已经找不到一处完整皮肤，他在用右手给孩子擦身，左臂弯曲成钩状，手指握紧了还是没了我看不出。给孩子擦完身子，他半蹲用右臂抱起孩子走出去，之后我再没见过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