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历史的长河 呼救迷惘的灵魂——读阿尔丁夫 -翼人长诗《沉船》
穿越历史的长河 呼救迷惘的灵魂——读阿尔丁夫 翼人长诗《沉船》
无论在现代诗的主题,还是在现代诗性的创造上,阿尔丁夫-翼人都是卓越独异的探索者。他钟情于长诗,他的长诗犹如屹立的长城、流动的黄河,涌动着一个中国民族诗人身上的史诗血脉。他的诗歌浩瀚辽远,波谲云诡,通过整体的象征造成一种诗歌意象与意境上的神秘和尊贵,这使他的诗篇犹如面对人间的“神示”,散布着宗教般的光芒,照亮了世界的此岸与彼岸。在翼人那里,时间和空间、存在和哲理、生命和死亡、瞬间与永恒、自我与他者……所有这一切交织在他的诗歌里,构成了一幅原始与现代、颓废与新生、激情与忧郁。敞开与内敛、明亮与灰暗……不同元素对抗着的充满张力的画面,至今充溢着罕见的诗歌热情。是的,他是一位足以令我们感到骄傲的诗人,但他更属于整个人类。

2014南非“姆基瓦国际人道主义大奖”在南非东开普省巴特沃斯市举行,吉狄马加获此殊荣,中国诗人阿尔丁夫·翼人与乌干达女王合影留念。
解读——困惑
我与阿尔丁夫·翼人的相识,是在去年“莱麦丹月”的一个晚上:灯光下,长长的披发,深邃的目光,风度翩翩;尽管由于时间紧迫,只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告别,而在他身上洋溢着的那种撒拉人的豪爽与浪漫诗人的气质,却深深印在我脑海里。今年春天,当我们再次相见时,有幸敞开心扉,谈了整整一下午,内容大多涉及到诗歌:
“一个人,只要心里有真、善、美,都会成为诗人!”
我觉得他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有了这把钥匙,我可以更深入、更全面地解读他写的诗。瞧,阿尔丁夫·翼人,他的言谈举止就像是一位充满真、善、美的纯朴小孩!如果说“文如其人”,那么他的诗:句子一定如同他闪亮的眸子,时时会迸发纯真的火花;意蕴一定如唇角浮泛的顽皮微笑,呈现出在自然怀抱里奔跑的童心童趣;行文也一如他直言无讳的谈吐,似行云流水般的舒展自如……望着他的面容,我当时在这样想。是《沉船》一首既引人耳目又激动人心的长诗,让我来结识他,了解他,我想乘坐他的船,沿着河流,驶向风平浪静的美丽港湾。
然而,当我真正乘上阿尔丁夫·翼人的《沉船》,由“我认识一条河/这便是黄河/这便是撒拉尔/对河流永恒的记忆/和遥远的绝响”引领,在历史的长河中,往前行驶的时候,却无法前进而搁浅了。我仿佛行驶在迷宫和怪圈里,忽而上天忽而入地的,白昼与黑夜颠倒交错,时间与空间跳跃撞击,词语如雷鸣电闪,稍稍闪现一丝希望,正待捕捉时却又忽地消逝了……我读不下去了,我傻眼了!想不到他如此深沉,甚至隐晦艰涩,诗篇让我朦朦胧胧看到的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他正挥舞着愤怒的拳头,面对历史的长河,在疾呼、在发问!有如屈原叹路漫漫其修远兮而吾将上下求索,有如但丁诘问世界何以如此昏暗,有如米鲁深感万物归一的定然……怎么,这就是阿尔丁夫·翼人吗?想不到它的船如此沉重,装载着如此之多的繁杂物!显而易见,假如以我在这之前简单理解的真、善、美作为钥匙,来释读这是一条什么船,它如何运行,将驶向何方?只会陷入更深的迷茫。他的诗和他本人有天壤之别,现实中的他,心灵犹如孩童,而在艺术领域,他的思绪简直如“魔鬼”,他用他的神来之笔为我们打开的世界令人瞠目结舌……困惑——迷茫,我不知道该怎样入手,来悉心解读这位撒拉族汉子的诗,和重新结识伫立在船上的阿尔丁夫·翼人?
阿尔丁夫·翼人在他的长诗《沉船》一开首,就言明“献给承负我们的岁月”,这条船它不仅承负着撒拉民族从“马背上启程的”历史,也承负着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史和人类社会的发展史,它是一条从远古驶来开往自由天地的船。那么上了这艘船,我们会看到什么呢?诗人毫不含糊地告诉我们,在这艘船上,你只能:“倾听风的呼声/雨的呼声/雷的呼声/以及从胸脯流过时的急流的喘息/在我的满载的航船上/刻下你的不安与骚动”是风雨交加,是雷鸣电闪,是不安与骚动,“急流的喘息从胸脯流过,不言而喻,这是一条危险的船!”我被突然吵醒/惊呆的眼睛朝天/就这样/我被悬挂在半空/站立成一幅活人的眼睛/注定了生命之河/沿着河流的走向雀跃于我沉思的头颅/注定了死者的葬仪将在某个黄昏来临”。

2014南非“姆基瓦国际人道主义大奖”在南非东开普省巴特沃斯市举行,中国诗人阿尔丁夫·翼人与乌干达女王合影留念。
承负——危难
船,处在危难中!让我们透过诗人的目光,来观望一下这条船上都有些什么:“残酷的意念”、“谎言的荼毒”、“膜拜的化石”、“人畜相配”、“黑狼的嚎叫”、“毁坏的家园”,以及无数的“罪恶之手”、“萎缩的心”、“狰狞的面貌”、“血腥的花朵”和“征战的白骨”……当然诗人在给我们所展现的画面上,并没有直接描绘这类恐怖与肮脏,而是好像点点滴滴的、不经意地只涂抹几笔,然而正因为如此,它如同冷箭,嗖地飞来了,怎能不叫人震惊、尖叫而出一身冷汗呢!景象是这样地恐怖骇人,而诗人却保持清醒的头脑,沿着河流的走向,始终“雀跃于沉思的头颅”,他在沉思什么?“请不要割爱这失去的泪水和梦想/看过去的岁月里/我们亲如手足/步步迈向心境的旅程”诚然,这情景令人难忘,然而它只能是记忆,那么眼下呢?“时过境迁却不知是祸是福/亲吻赤裸的双脚/使他们出血地奔逃/出血地流泪/甚至使他们恼羞成怒/反叛成一具牛头”,船上的人为“出血地奔逃”而流泪,因“恼羞成怒”而反叛,船被夹在缝隙中不知是祸是福,而久久地徘徊,难以行进。“时间的阵亡毁坏灵魂的家园/河流因此而终止翘起巨蟒的震颤”,“试问是谁浇灌它生长的秩序/是谁还会对自己忧伤的心灵诉说”多么可怕!不只灵魂在“时间的阵亡”中被“毁坏”,致使“河流”停止运行,而任凭其混乱、毫无秩序,竟然连心灵感到忧伤的诉说都听不到了,这是多么的麻木不仁啊!尔虞我诈、自私冷酷,明争暗斗,相互倾轧……犹如千斤巨石将船身压得沉重难负,又如条条蛆虫将船体啃噬得腐朽不堪。这只船,如果再这样继续开下去,只能是“注定了死者的葬仪将在某个黄昏来临”。
穿越历史的长河 呼救迷惘的灵魂——读阿尔丁夫 翼人长诗《沉船》(下)
诗人阿尔丁夫·翼人,男,撒拉族,又名容畅、马毅。当代著名诗人,祖籍青海循化。曾先后毕业于青海教育学院英语专业、西北大学汉语言文学系,现任世界伊斯兰诗歌研究院中国分院院长、国际汉语诗歌协会秘书长、大型文化季刊《大昆仑》杂志主编、青海大昆仑书画院院长、青海民族文化促进会会长等。
阿尔丁夫·翼人
代表性作品有史诗性长篇诗歌《飘浮在渊面上的鹰啸》、《沉船》等。诗作已被译成英语、西班牙语、俄语、孟加拉国语、德语、韩语、波斯语、罗马尼亚语、马其顿语、印度语等多种文字发表和出版。
作品曾先后荣获“中国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中国当代十大杰出民族诗人诗歌奖”、“中国当代诗歌创作奖”、“国际最佳诗人奖”及“第十一届黎巴嫩纳吉·阿曼国际文学奖”等。
2010年他应伊朗国家文化部邀请参加“德黑兰首届国际诗歌节”,受到艾哈迈迪·内贾德总统的亲切接见;2011年随中国作家代表团出访美国,2012年9月赴以色列参加“第32届世界诗人大会”;2014年10月参加南非“姆基瓦国际人道主义大奖“颁奖典礼及南非国际诗歌论坛等活动。

阿尔丁夫·翼人与巴勒斯坦内阁首席谈判代表埃雷卡特合影
怎么办?就此,诗人却在冷静的思索中,坚定地吟诵出:“我当依然是我/岂能画地为牢/或许时间的结局/令人难以想象/飞翔的翅膀鲜血淋淋/而另一只小小的生命又快乐地诞生/吹奏无言的情思/与河流结伴而行/”,即使“翅膀飞得鲜血淋淋”,船也要前行,是带着累累的伤痕而运行吗?不,要修饰,要更新,要毅然决然抛弃所有的拖累,要有新生命的“快乐诞生”,这样船才会“与河流结伴而行”,“如果说行动是一部情书/它将是大家最亲密的朋友/我的爱人/或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更加相依为命/ 不管旅途多遥远/燃烧的光焰/正在唤起众多攒动的人群/越向最深处 我的玫瑰花园/”行动——行动,这是诗人的呼唤,意在唤起众多的人,付诸努力,来解救这只船,要时刻注意“水上的步履/如何使它穿过暗礁穿过低谷/穿过草木细微的影子/或是如何沉稳地站在甲板上”,诗人以暗语、隐喻、提示等意识流手法,在反复提醒:人们啊,我们的船,它自身的承负太沉,伤势太重了!而仍然在暗礁深处穿行……承载这样的船只,能将我们带往美丽的“玫瑰花园”吗?
“长河啊 当思想的船只沉入深深的河底/属于我的船只得搁浅在何处?”注意这条船,它的“思想”已经沉入河底了,也就是说,我们乘坐的船是一条没有方向的船。如果人类社会没有正确思想的引导,将会是什么模样?“梦。远离故土/主人拍手即合/在这本质世界里 一种生活的意志/随着粗糙的夜/在河谷呻吟的阵痛中/逆流而上——
即便一只黑狼的嗥叫/撕破长夜星空 其无数/久远而神秘的呼唤/拨向生活之原野——/空旷、辽远而博大/迎合众人其狂欢时的啼笑皆非/不是吗?让我们睁大眼睛看看眼前,每个人即使连小孩都敏锐地感觉到,“啼笑皆非”的现象比比皆是:物欲横流,道德沦丧,不讲信誉,父子反目,鱼目混珠,是非颠倒……“似梦非梦 似狂笑似悲歌/一阵阵飘起爆裂的马蹄声/隆隆之声 一阵越过一阵/由远而近 由近而远/一切化为无 化为有/殊死的惊心动魄/还原最后的一次葬仪”高尚的思想是鼓舞社会、民族和人心积极向上的巨大动力,是人类社会得以向前迈进的正能量。没有思想的人,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没有信仰的民族,如同一片干枯的沙漠。为此,诗人疾声呐喊:“出门是山/紧闭是河山河哟/世界的本源对于存在而言/船队横对头顶的浮云/苍老的流过——一任河的主人惊叹不已/谁的双脚企图同时跨进同一条河流?”要么扬善弃恶?要么弃善从恶?但是持恶容易而扬善难,若想树立真正的信仰“唯有生命的体验创造奇迹/唯有诞生和死亡 在爱的阴影下/流成长长的谣曲”信仰丢失了,哪能像捡回鸿毛那般轻而易举?要经历死的体验,重新诞生一次,才能由爱“流成长长的谣曲”。没有经历生死考验与痛苦磨难的“信仰”,只能是“一颗头颅替换另一颗头颅/去追赶一只受伤的黑鹰”“而西风一过/并未露出更本质的白昼”“风险过去了,于是人们便把曾经呼唤过千遍万遍的”主,抛弃在一旁,又沉湎于世俗而长醉不醒了……

2014南非“姆基瓦国际人道主义大奖”在南非东开普省巴特沃斯市举行,中国诗人阿尔丁夫·翼人与乌干达女王(中)和“姆基瓦人道主义大奖基金会主席”左拉里合影留念。
信仰——苏醒
诗人在穿越历史的长河中,深深为我们的船,彷徨在一个信仰缺失和放逐理想的年代,而忧虑而焦急而愤懑而呼吁:“相信或怀疑注有标记的旗杆上走动的人群/在我的耳旁号叫、嘶鸣/但我依然守候着他们/当他们远离亲人时/吹送柔柔的清风”当我读到这里时,那个充满童心童趣的阿尔丁夫·翼人,好像又出现在了眼前,“一个人,心里只要有真、善、美,都会成为诗人。”是的,他把真善美的心愿,以一种特有的方式表达给撒拉民族、穆斯林民众、全中国大众和世界人民,从而使这首诗以新、奇、特的创造力,而富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以深奥的隐意表达出启示录般的思想内涵,而这也是它比较难读懂的原因之一。
诗人告诫人们,船只在行进中遭到迷雾和暗礁的阻挠,是人类历史长河中的必然现象,人类社会一经诞生,就必须得接受各种各样艰难险阻的考验,这是真主的定然。为此,诗人呼吁:执迷者赶快醒悟!萎靡者赶快振奋精神!“依然呼唤 山的主人 河的主人/乞灵于酒 乞灵于河/穿过生命 穿过痛苦 穿过死亡 / 穿过新月下崭新的/街道、工厂、广场、宫宇和楼房/”诗人鼓舞人们“高举你伟大的旗帜 营救/河流和船只 期待我们的到来/烽火烧遍了大片的土地/但我的头颅依然站在/另一面旗帜的顶端/苦苦追寻/河流生长的日子”而对那些贴着信仰标签的伪善者、欺骗者、贪婪者、暴虐者、执政者,给予了强烈的抨击和鞭挞,号召大家“毁坏眼前罪恶的长城/重新用鲜血和泪水/选择自我/选择黑夜的祷告”。
《沉船》全诗由56自然小段和900多行诗句组成,全诗气势磅礴,荡气回肠,句句皆警言,每段可成独立成篇的启示录,读起来令弱者振奋、小人失色、智者深思,富有很强的生命力。《沉船》创作完成于1989年7至11月,时隔25年,读起来依然发人深省,即使再过数百年,亦不失其警钟长鸣的感召力。高亚斌博士在评语中称这首诗“犹如面对人间的‘神示’,散布着宗教般的光芒,照亮了世界的此岸与彼岸。”不言而喻,“宗教般的光芒”源于作者对古兰、圣训的深深感悟,而得以闪跃其真知灼见,这也是《沉船》获取“第十一届黎巴嫩纳吉·阿曼国际文学奖”的主要原因。
最后,我想引用阿尔丁夫·翼人先生的一句诗,不仅作为对长诗《沉船》的更深解读,也作为我们广大穆斯林同胞的共同勉励:
唯有你们
早晚在崇高诗篇的颂声中
平安度日
再度忙碌
也不忘时刻的准点
严守时间的秘密
把神圣的交换托付
——《错开的花 装饰你无眠的星辰》
作者:欧默尔·马学智,甘肃广播电视总台退休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