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人小柯：《因为爱情》是因为李亚鹏和徐静蕾而写的 | 影享

如果说电影是一盘菜肴，那音乐便是其中最好的调味剂之一。简简单单的几道声音，便能让人如临其境，感同身受。那么，好的电影配乐到底是怎样的呢？

去年，著名音乐人小柯做客我们电影导演中心的“影享电影艺术沙龙”，不仅现场为大家免费放映了电影《大兵小将》，小柯老师也分享了自己在影视圈多年的创作经历，以及对电影配乐的态度和看法。以下为完整版演讲内容（演讲音频可点击：https://www.ximalaya.com/yingshi/12213597/86458016）：

大家好，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音乐工作者，然后写过点电影主题曲，写过点电视剧插曲，写了好多歌。然后呢，现在在写音乐剧，这大概就是我人生的简历。

01

好的音乐是可以穿越时空的

刚才你们看的那个《大兵小将》里的配乐，应该是我写的最后一部电影，后来就没再写了。这电影好看吗？歌好听吗？里面有记住什么音乐吗？有什么特别的声音吗？好，没记住是吧。好看、好听、没记住，这就是好音乐的代表。

好的影视音乐就应该在一个好看的电影背后，大家觉得好听但没记住，于是回去之后，就去百度或者音乐软件上查《大兵小将》这个配乐，一听确实好听。

所以，我认为好的电影音乐就是：你恐怕意识不到它的存在，但是它会带着你的感情往前走，你印象中它很好听，最后你再去找，它果然很好听。

这个片子里的主题曲叫《油菜花》，严格说，是我按照成龙的嗓音和这个戏的特殊情节专门写的这首歌。大家在电影里看到大量的油菜花场景，这是一种情怀，一种家乡的情怀，一种回家的情怀。

所以同样的这首歌，去年成龙拍《铁道飞虎》的时候，听说别人也写了很多首主题歌，最后成龙在片场突然唱起了这首歌，所有人都很感动。这首《油菜花》之前在秦朝的场景里，突然放到了近现代的戏里同样适合。

所以，好的音乐是可以穿越时空的。但我不是夸我自己啊，好像也是在夸我自己，没关系，就是说好的电影音乐，我对之的理解就是这几点。

在电影的过程当中，它帮助影片推动我们的情绪，我们根本意识不到它的存在，而我们的主题是在整个电影情节和情绪状态之中，我们会留下很深的印象，但这个印象只是觉得它很好听。最后，你再去真正把它独立摘出来看，它的确很好听，就像在我的印象中我最早认为的那样。

02

电影音乐会带领我们的情绪

早期，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我印象中好的音乐有一个，是《燃情岁月》，还有一个是《辛德勒的名单》。《燃情岁月》这都是特别牛的电影音乐，下面我们可以听一下《燃情岁月》。

好，我再给大家分析一下，这段音乐为什么好？首先它是先用音乐的这个情绪，来铺垫布拉德·皮特回来时一家人的情绪。我们看到了他为什么走、为什么回来、回来将发生什么事情，这些都在音乐的情绪当中，但到最后一个镜头，女主角和他一起痛苦的时候，主题音乐才响起，就是小提琴的那段。

从专业分析来讲，这段旋律是恩赐于古典音乐流派里，最后出现的”田园派风格”。古典音乐流派，包括古典、浪漫、现代、民族乐派，民族乐派里比较著名的作曲家就有格里格、柴可夫斯基等。这个时期的电影音乐，都恩赐于那个时代留下来的古典音乐流传到现代。

这部影片中的曲子有很浓重的苏格兰风格。我当时真的很喜欢这段音乐，当初我记得我看完这电影，那时候我年纪不大，还是录像带,还没有DVD。录像带看完之后，当时也没互联网，只能反反复复的听磁带把谱子写下来。这是我最早的印象。

后来呢，另外一部电影《辛德勒的名单》的配乐，我真的给跪了。作曲是约翰·威廉姆斯，这部电影大家都知道，是斯皮尔伯格拍的，讲犹太人在二战中遭到屠杀的故事。

这一段特别明显的讲了一件事，就是电影音乐到底在电影中起到什么作用？它会站在不同的角度去带领我们的情绪。

影片中，一群女性被脱光衣服被送进毒气室里，音乐一直是很悲惨、很挣扎、很扭曲。它会让我们认为，那个龙头里会放出毒气，因为音乐一直这么引导我们，它站在片中妇女的立场上来讲述恐怖，来讲述即将面临的可能是灾难，面临的是死亡。但最后突然发现，放下来的是水的时候，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片中的人也在喜悦。

所以说，电影音乐它是一种没有语言的台词，它在讲述那些用语言无法讲述出来的东西，这可能才是好的电影音乐所起到的作用，而并非只是一个场景的描述，台词不停地说，旋律也不挺的响起和台词打架。

所以，一切好的音乐是藏在电影中，去引领我们的情绪，我们似乎听不到它，但它一直在影响我们的内心。

03

音乐创作者也要对作品深刻理解

那好的电影音乐，应该怎么去做？其实这个就像电影是一个导演的艺术，就是核心、骨子里面应该是导演，他来阐述他想表达什么，他把编剧的这个所有都写在纸上的文字，立起来变成一个影视作品。

好的电影音乐的创作者，也同样应该和导演一样，有着对作品极深刻的理解，你才可以去完成，甚至你可以有着导演思路之外的思路，而去帮助导演更好的完成这个作品。说几个我曾经创作过的这个电影的主题曲或者音乐哈。

去年有一个电影叫《滚蛋吧！肿瘤君》，就说那个熊顿得癌，在最后的日子里怎么乐观的生活。当时导演是一个80后，很年轻的韩延导演，他来找我。

我们来探讨这个写歌的时候，他跟我讲，说我想写一首励志歌曲，就是让大家怎么能够像熊顿那样励志的去生活，去度过生命中最后的岁月，还那么乐观还那么向上，如果这种精神，普遍存在于我们所有人当中，这个社会会励志很多。

他想写这么个事，但是我看完那片子之后，我说这个励志用在这不太合适。首先，这个片子里边，我们要写的是熊顿这个人，是他的这种乐观的精神，但是如果影片在这时候再去渲染他去励志的话，大家会把这个人都忘掉。

我们现在已经太熟悉社会，还有各个阶层的这些鸡汤，现在连摇滚都变成鸡汤了，你说这多可怕。就是我们太熟悉这些励志的声音，就会忽略你整个片子里面最重要的核心部分。然后我提出了一个建议，我说，不要以旁观者的角度去论述她，而是要以第一人称——熊顿这个人，死者对生者唱的歌，而不是生者对死者唱的歌。

我们去怀念一个人，我们去赞美一个人，这都是旁观者的角度，而真正感人的是当事者亲自说出来的话，所以最后我就写了那首歌，叫《对不起》，完全是用熊顿的角度去唱的。它是一个逝去的人对在世人的一种态度。

甚至于写完之后，我觉得这首歌还挺不吉利，也不好意思找各种歌手唱，最后想，既然是我写的就我唱吧。男生唱呢，他又有一种触力感，又不是一个女生，所以他就很巧妙的站在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唱死者的内心世界。

这个歌，当时我记得刚写出来的时候，放到片子的片尾，一放，整个那一屋子人都石化了。后来据说，他们拿着这个片子还去参加了去年的奥斯卡外语片，当时在评选的时候，都是老外嘛，专家评委看，看到最后了，老外都在流泪。他听不懂什么词，他也会感动。

所以这个是我觉得，写得相对成功的一个电影音乐的主题曲。但是这个片子里面的片中音乐不是我写的，回去可以查QQ音乐、网易云音乐都有，其中就有《对不起》，特别好听。

04

纪录片音乐跟纪录片都是记载真实

然后，第二个片子我印象特别深刻，是一个央视的纪录片叫《与世界做生意》。我们大家都知道，中央电视台是一个高大上的频道，他们做的东西永远是立柱型的直冲云霄的这些态度。

这个片子写的是，近十几年中国人如何辛苦的、勤劳的在和世界上每一个角落的人做生意，但是大多数生意是做在，比如说什么印度啊，这“一带一路”这一带，都比较穷。然后有少数文化者去美国打拼啊，去欧洲打拼，那就相对比较少。

当时在做这个片子，他们想让我写一个，给我的参考音乐都是各种特别宏伟的交响乐。但是我看了他们那个样片之后，有一次开会我就说，我看到的这些也不是在励志，不是在宏伟，不是在说我们有多伟大。

我说，我看这个片子突然想起了那个《摩登时代》，卓别林的老片，不知道大家看过吗？《摩登时代》是默片，就写美国在那个工业革命的前期，每个人都非常辛苦的，很滑稽，甚至很荒唐的为了挣那一块面包的钱。

我说我看到的并不是，我看到的是我们不容易，我没有看到我们有多么励志。你仔细想想你们拍的是什么，他如果在他的家乡有特别安稳的生活，能够把一切都生活的那么安稳，他为什么背井离乡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做生意？而且那么不容易，也可能是欲望所导致的。

所以，我看到这个片子并不觉得音乐要用一个很强的力量去赞颂他，或者说很强的力量去多辉煌，不是，我应该是在机械的生活中有一次心酸才对。所以后来跟央视的导演玩儿命沟通，好在领导一般也听不懂音乐，没词，所以也听不懂我里边要写什么。

于是那个纪录片我整个用了一个很摩登时代的那种因素，而且乐器也用的很简单，就是一个大提琴、两个小提琴、一个钢琴，就把这事给做完了。

播出之后很多人给我留言说，想得到原声音乐，后来由于工作太忙我也没上传。纪录片音乐跟纪录片一样，记载的是个真实的事情，并非是一个虚构的电影梦。

05

《因为爱情》是这样写出来的

《将爱情进行到底》这个片子的电视剧版是在98年写的，99年演的，那个时候我27岁，导演年纪也不大，张一白那会儿比我也没大多少。整个团队，什么李亚鹏啊、徐静蕾啊，我们都差不多大，都是大学刚毕业闯事业，闯到一定份上开始团结在一起做事。

而且我记得那个电视剧，也是我们90年前后上大学的这批人的一些生活，所以写的时候，没有过多的去考虑他任何的事情，就是写当初我们的生活。

没想到当时写了这个戏之后，片子和音乐都火了，其中像《遥望》主题曲，然后《等你爱我》陈明唱的，《等谁》谢雨欣唱的，我和黄绮珊还一起唱了《我还能做什么》，也是黄绮珊唱歌最顶峰的时候。

写完之后一转眼就十几年过去了，期间我们这帮人还不定期的聚会，一两年我们大家见一面，每年什么过年过节都还有一次局，就是这些人。

然后当时我记得，每年聚会唱的最后一首歌永远都是“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觉得特别有趣 。因为当时片子叫《将爱情进行到底》，就是很浓重的文革色彩，所以后来每次聚会的时候，我们也都唱“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

当时大家就觉得未来很远，且到不了二十年，没想到忽悠一晃，已经过去十几年。所以到2012年，张一白重新翻拍这部电影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十几年已经过去了，而且还是原来的那些人串在一起找我写这首歌的时候，不自然就会有一种个人的历史感，但是，其实当时还没有说想给这个新戏写什么歌，是不是还要再写新歌，都没想到。

然后就看样片，当时样片也到处都是绿布，还没有完全做特效什么的，还没合成，也一直没什么感觉。但是当我看到有一个情节点，李亚鹏送徐静蕾回家，有一道铁栅栏门，在十几年前是李亚鹏很帅的翻了过去，徐静蕾翻不过去，于是李亚鹏托了徐静蕾一把。十几年之后在《将爱》这部电影里，同样是一道铁栅栏门，然后呢，徐静蕾因为生活很坎坷，身体很敏捷，一下翻了过去，而李亚鹏却翻不过去了。

这是一个随着时间的流转，每个人都在不停的变换着自己的角色，有可能变得更好，有可能变得更差，但是这一切还是当初那个人，这个情节点一下就触动了我，我就有了第一句歌词：“给你一张过去的CD，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

所以，我觉得写一部好的电影音乐，你首先和导演有着相同的审美情怀，起码你们在共同完成一个故事。现在其实好多电影的导演和音乐创作者，他们心里想的不一样，这是让我感到特别奇怪。

最近这大概五六年吧，我不再给电影写配乐，我只给他们写主题歌。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认为目前的电影更像是一个赌局。

06

电影更像是一个赌博

我刚才在休息的时候，我还接到一个来自广东的电话，他是在网上查到我的消息，他就说他们家老公因为赌钱，把全家都赌光的很惨，他想通过我这样的人，去传播说赌博是非常危险的，能够家破人亡的，所以在这，我也请大家不要赌博啊。

我觉得电影更像是一个赌博，就是刚刚我们也探讨了一个数字，说每年有七百部上院线的电影，有一百部能够公映的电影，有十四部能够不赔钱的电影，有七八部能够赚钱的电影，所以说从这个盘子来看，他就是一个赌局，赢的人总是很少。

但是，如果你怀着来赌博的心态做电影，我想这大错特错，因为电影毕竟是一个表达艺术的途径和手法，创作这种东西就是你心里有话要讲，但是你不想用语言用另外一种形式表达出来，用语言、音乐、绘画、电影这种多艺术组合的东西，首先它就是一个技术手段，但关键是你内心要表达最真实的东西，不能说瞎话。

所以现在很多东西都是在说瞎话，因为瞎话能赚钱，这也是我这两年所看到的很多现象。就是你为什么去拍这部电影？因为这电影是一个很畅销的网络小说，这个小说好不好呢，我也不知道，反正很多人在看，是一个著名的IP，于是我们就把它拍成电影。

那究竟这个IP里面，是不是你这个导演内心真正想要阐述的思想、人生观、价值观，对未来的看法，对过去的看法，甚至是不是一个我们所谓正能量的传递呢，都先不考虑。因为这个IP很值钱，所以就把电影完全变成了一个赌博的工具，我认为就是赌博的工具，所以最后也有人为此发财，也大量的人为此而倾家荡产，所以赌博真的不好，大家不要赌博。

所以在这个层面里面，都是赌博的项目，我就不愿意把我的时间，花在这个上边给他们真正一帧一帧的去配。而且你赌博心态拍的电影，你也拍不好，就是你不是真情实感，比如刚才我们看到这两部电影，这些演员首先都是好演员；其次是这个故事在感召他们，去用内心的真实情况去演，所以你看得出来，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演都是真实的。

但是相反，如果这电影本身是为一个赌局而做的，每个人都没有真情实感，那就是皮笑肉不笑，僵尸脸。都是僵尸脸，就比哪个僵尸长得好看，才会有现在所谓的鲜肉啊、花儿啊之类的出来，就是另外一套玩法。

07

我也渴望遇上一位好导演

所以，如果是另外一套玩法的话，我的态度就是不和你们玩，我会去挖掘自己的剧场，我自己可以写音乐剧，我们这有一群热爱表演的孩子，我们在这天天演戏也挺好的，而且我们戏的场酬要比你们电影赚的多得多，从经济上来说，所以这两年不怎么写电影音乐也是潜在的有一个这么重要的原因。

我和这个节目主办方有着相同的意念，一直认为电影音乐应该是一个茁壮成长的大有可为的一个领域，但是它一定是伴随着好电影、好演员、好产业一起成长，伴随着真心成长的一个产业，并非是当下在赌博色彩、金融色彩很浓重的电影业去发展的东西。我也渴望说，有一天遇上一个特别好的导演，真正想去表达内心。

最近我看了很多电影，不是奥斯卡刚完嘛，我看了他们什么《三块广告牌》啊，《水形物语》啊，这些入围的我也都看了一遍。

我觉得，的确如果从电影技巧方面来说，我们已经和国外的差距挺大的，但这个大呢也是一件事影响，就是说国外的行业比较健全，他们每个行业类型的电影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态圈。

所以，他们可以安心做一件他们认为有把握的事情，他们甚至可以像卡梅隆那样八年七年拍一部电影，他可以在商业方面有保障，他可以安心的去做艺术，但是现在我们还不行，恐怕我们还是在一个以量取胜的时代。

但是没关系，这也是每个社会所要经历的必然过程，所以我想在足够远而且不太远的时候，我们的电影也会特别优异，电影音乐也会特别棒，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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