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纵湖开捕
兴化北界,与盐城共享一个大纵湖。我是初冬时节过去,此时杨树秃秃,稻桩褪去最后一点生机,自兴化城区向北,天也茫茫,地也苍苍,尘土的色调显示北国之冬向南方侵袭夹带的苍凉。但这个时节地面上的生机潜藏于地底和水底,虎头鲨鱼在巡游觅食,大闸蟹在结群进击,大纵湖便是在这个时候开捕的。
公路两侧村庄鲜少,原本农人的衣着也都选择与土色为一,所以一路上看不到多少亮丽。到开捕活动的现场,才感受到当地人的热情洋溢,鲜艳的薄绸套在厚棉袄上,她们老老少少敲起花鼓,扭起秧歌,打起莲厢欢迎远道的客人,苏中里下河的民间小调是重要的民俗课题,但我哪顾得上研究,我迫不及待想看到大纵湖开捕的好戏。游艇激起的浪花在水面留下长长痕迹,与飞机在蓝空中写下的字符为一,飞鸟腾空、鱼翔浅底,原始的开捕充满了活跃而热烈的生命气息。
我们的游艇穿越长长的水道,因为沿堤的芦花遮蔽,一开始感受不到水面的壮阔,穿过枯荷,水面的竹墙簖网越来越多,随着舱内人的尖叫,我们看到远处整齐排列的万亩蟹塘,竹桩数字排列整齐,簖网如同遮天长城,想起来这里是岳飞与金国大战的古战场。
兴化的螃蟹膏厚黄润,远近知名,大纵湖的大闸蟹更是精品。你或许见过垛田菜花,但花生于水中央的景象只剩下一些残片。到乡下看到更多的还是稻田与蟹塘相间的景象,越近大纵湖,蟹塘便越是密集的分布。不过蟹塘的养殖蟹比起大纵湖来就差远啦,养殖户开挖的蟹塘水质不如湖区,空间也实在太小,蟹的生活环境远不如湖区,味道自然也就差了大截。
游艇把我们送到湖中心的蟹岛,站在巴掌大的岛上极目远眺,四周皆是泽国,天地甚为远大。捕蟹的船只是用白铁皮焊接的,当地人称为“水上漂”,这种船轻盈,加装发动机在水上行进,速度上来还会在水面飞跃。捕蟹的场景倒没有什么特殊,前一晚渔民已经放好了网箱,螃蟹好动,看到新奇的入口便探头探脑,渔人收了网箱便向下倾倒,“难兄难弟”手脚相连全部进入船舱。原来如此简单,但大纵湖的螃蟹会“跑路”,片刻的功夫便有大个头沿着近乎90度的铁皮壁面爬了出来,原来使用铁皮船竟是防止螃蟹开溜的。当地渔民告诉我,大纵湖的螃蟹味美在于螃蟹的运动够多,肌肉发达,身体有力,其他地方的螃蟹鲜少能在玻璃、铁皮上行进的,但大纵湖的螃蟹却能来往自如。装满蟹的铁皮船快速驶出,入舱的螃蟹刚爬到舱口便又震颤着掉落。
离开蟹岛,游艇带我们穿过枯荷区进入渔区。荷塘内尚有许多莲蓬,可想见夏天的荷塘定是月色满载,荷塘种藕,还能改善水质,可谓两全其美。大纵湖水质清澈,这里可是盐城数百万人的供水口,产于湖区的水生物自是味道鲜美。
里下河片区捕鱼,一般都是用丝网,数条船一字排开,撒下丝网,从南到北拉一遍,大鱼小鱼都逃不过。但大纵湖的渔民知道,这样子捕鱼影响湖区的鱼群结构,不利于湖区的水产养殖和生态保护,他们采用的还是最古老的鸬鹚捕鱼。
鸬鹚捕鱼这项古老的技艺在东部发达地区几乎早就绝迹,只有大纵湖还完整保留。鸬鹚又叫鱼鹰,当地人也叫老鸦。捕鱼时的老鸦身上扣着两根绳子,一根捆在老鸦脖子上,熟练的渔民都能做到既不影响老鸦呼吸,还能不让它把鱼吞下;一根捆在老鸦的腿上,渔人通过它才好自如地操纵老鸦,获取老鸦捕捉的鱼。船也很特别,不同于捕蟹的铁皮船,老鸦船长、窄、尖、翘,快捷灵便,通常每条船配有两个人,一人荡桨,一人放鸦。放老鸦是个集体项目,三五条、十来条老鸦船,几十只、上百只老鸦在同一块水面、同一条河流作业,这是渔人在让老鸦们相互竞赛,提高它们的“工作效率”。老鸦随着渔人的指挥,时而前行潜水,时而小憩观战,和谐有致。渔人竹篙顶端装有倒钩,当老鸦吞到鱼时,渔人将长篙伸到老鸦身下,钩起爪子上的绳子,老鸦就会跳上竹篙。渔人抓住老鸦的脖子,老鸦不仅把口中叼着的鱼放下,连喉囊里的鱼也吐出来了。有时碰上稍大的鱼,渔人为保险起见,则干脆用上长柄捞海。想起从文先生在《边城》中放鸭的一段,看到鸬鹚捕鱼,你也会感受到同是水城趣味横生吧。
虽然没有亲自捕捞的实践,但观摩了兴化大纵湖第一届开捕节也是印象深刻,品尝到所有捕获水产的美味,但仍然觉得这次兴化之行还没有圆满,想起马可波罗在附近游历时所记,这里真是“各种尘世的幸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