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大调的屁
我们坐在停靠游船的码头,尽可能迅速的吧唧着那根叫做天冰的冰棍,那个牌子现在已经见不到了,是一种介于雪糕和冰棍之间的玩意儿,外层由厚实的橘子冰包裹成一个冰坨,里面是奶油。那时候人人都爱吃,毕竟价格便宜量又足,吃起来十分过瘾。
但那家伙融化的实在太快了,如果你想循序渐进的吃完橘子冰再嘬奶油,这样是指定行不通的,在那个夏天的湖畔,我们三个哆哆嗦嗦的吸溜着每一滴正在融化的坚冰,然后把舌头尽可能伸长,舔舐宝贵的人造奶油,吧唧吧唧
那一年颐和园里还在贩卖油炸羊肉串,炸串的香气被热风裹挟着送进游客的鼻孔,引诱他们掏出钱包。油炸羊肉串是地地道道的奢侈品,只有班上背着正版米奇书包的女生才吃得起,我等是决计无福消受的。
吃完天冰后感觉很冷,身边肠胃不好的高个男生哆嗦了一下,放了一个D大调的屁。显然,年幼的他还不具备自如收放括约肌的能力,他原本是想悄没声息的释放一团委婉的气体,但屁不同意,终于高调登场。还没吃完冰棍的胖子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我们几个噗嗤噗嗤地笑了起来,感觉很有意思。
“对不起。”高个男生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人是故意的,直到多年后我们还是不习惯高调的放气,好像不让人听见就没发生过一样。
老醋搓老泥儿
朋友的离婚庆祝宴后,他提议大家一起去泡澡。我打小就没享受过大众浴池,洗澡这么私人的事儿哪儿能大家一起洗呢,另一个福建仔皱了皱眉头表示不解,但也愿意同行。
名字不大记得了,好像是一家叫做东方威尼斯的澡堂子,虽然不知道威尼斯人民是否喜欢聚众泡澡,但姑且可以认为去的是一处水源丰沛的地界。
脱光了之后都有些尴尬,彼此礼貌的点头微笑、相互致意。
一边的搓澡大爷急了:“麻利儿的,谁先来!”
新离官见我们不好意思,哼了一声,迈着自信的步伐走上前去,像一条亟待焯水的大白猪般横置于案板上,大爷问:“醋还是盐?”
他说:“盐。”
我很害怕,觉得去了一家黑店,还没干嘛呢就要加佐料了。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大爷熟练的把我们几个轮流搓了一番,动手之前还问我们吃不吃劲儿,我怕疼说轻点下手,同行的胖子嘴贱,说:我吃劲儿!
大爷答应一声:行嘞!(动起手来)
完事儿胖子哭了,指着自个儿的胳膊说:呜呜呜,丫把我牛痘搓掉了!
好在泡澡的过程很安详,我和新离官一言不发在池子里坐着,胖子因为牛痘掉了不肯下水,光着身在一边蹲着,活像一尊悲伤的雕塑。
浴室正前方的电视在放周润发主演的《英雄本色》,正演到发哥用钞票点烟的镜头。
”恋爱谈了三年,结婚三年,离婚又三年。“朋友说,”我等了她三年,就是想等一个机会,后来发现,有些东西不该是你的,怎么都留不住。“
江湖上最后一个杰森
杰森本来不叫杰森,算命的当年说他五行缺水,于是给他起名叫做X淼,但他觉得这名太傻逼了,不符合一个老爷们儿的气质,从我们认识那天起他就自称杰森,身边的人管他叫森哥。
杰森家是当地第一个开台球厅的,附近的小混混都去,搂着年轻女孩,叼着烟戳球玩。
过了几年,他爹又开了一家健身房,杰森从小没事儿就去举铁,据说当时全班女生的胸加起来都没他大,男生掰腕子没人能赢他,读书那些年,杰森是学校里最屌的猛男,身边经常围着一群小弟。
我们认识时都已经上班了,无缘得见当年他风光的模样。只知道每次喝酒唱歌的时候,杰森总是酒到杯干,谁和他碰了杯一定要把酒喝完,稍有推辞他就扬言要干人妹。
”我原想当特警来着,没当上,人让我去干片儿警,我不去,要当就当特警,为了正义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身中28刀猛追了匪徒3个十字路口,最后把他砍翻了,我也牺牲了。“他红着眼睛说,”这就是我的人生理想。“
说完大家又干了一杯,都赞他胸怀大志,虽然我个人认为特警好像也不能动不动把人砍翻......
杰森在一个高级小区的物业上班,每天点头哈腰的处理一些邻里琐事。
“我家老王走丢了,老公也没回家,你们赶紧派个人帮我找找。”
“太太您别急,我们这儿人手有限,先找老王还是先找老公?”杰森微笑问道。
“当然是先找老王了!万一让狗贩子拐走你负责啊!”
只有喝多了以后,杰森才能像从前一样挺起胸膛。三十二岁生日那天,在古惑仔的音乐中,他仰天怒吼,一把撕烂自己的体恤衫,亮出那副曾经勇冠三军,现已微微下垂的胸脯。
“喝完这瓶就回去吧,刚媳妇来电话了,说喝醉了就不让我回家了。”他颓然坐下,“江湖上从今往后,再也没有我杰森的名号了,哎你们谁借件T恤给我穿会儿,冷。”
后来我时常想起多年前的夏天,在颐和园的湖边,那不期而至的D大调的屁。
那时候的我们还不习惯放气,关于理想、关于爱情,关于很多日后消化不良,在身体某处冥顽不化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