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趣
有一段时间，闺女特迷那种钓塑料鱼，捞小金鱼的游戏。
就是商场或公园角落里，用个大盆装满水，里面放养些小金鱼，给孩子一个小网子，5块钱随便捞。或者盆里放些塑料鱼，鱼嘴上镶了磁铁，然后给孩子一个磁铁鱼竿，5块钱随便钓。
闺女玩得，不亦乐乎。我是不屑一顾的。闺女，我是谁啊？我是南方伢子啊，故乡周围全都是水。有大河，有小河，还有小渠小溪小水沟，还有清澈见底的池塘。没错，就是清澈见底的池塘，山上的溪水是源头。
随便一个水坑，都可以狗刨撒个欢。捞点鱼，那还叫个事？炸鱼我都玩过，当然不是用雷管炸药。我用大号炮仗，人称小雷管。
得空了，我就领着闺女到区政府广场上去，遛遛弯放风筝。放累了，就花10块钱买个小网笼。找块石头，在网笼里压点饼干或面包，到丁家河旁边，找处水深的角落放下。
过个分钟，慢慢把小网子提起来。哎呦喂，一网子的小杂鱼，把闺女乐开了花。最多半个钟头，闺女的小水桶就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杂鱼。我现在老了，新陈代谢也慢了，嘴巴没小时候那么馋，懒得拎回去油炸。再说了，现在这水质谁放心啊，可别吃出毛病来。
我和闺女，捞得尽兴了后，就达成一致意见。闺女拎着她的小水桶，把鱼再倒回丁家河。
有时候，我们也去唐岛湾抓小螃蟹。我专门带根细绳，系住一只小螃蟹，再往海堤石头缝里钓其它的螃蟹。也就半小时，能钓小半桶的小螃蟹。闺女开心了后，我们也把它们倒回海里。
人生，也是如此。
幸福的人生，本身就是目的。抓一堆没用的小鱼、小螃蟹，一样可以是幸福的。
我和老李，光着屁股长大的。小时候，找个竹篮子，在把手上系根麻绳，鱼笼就做好了。再从家里扒了点米饭，提个塑料桶就可以出门了。
找个池塘，小河，小桥石墩，水渠石堤。总之，有水的地方就行。捡块石头放篮子里，拎着麻绳慢慢放下水。等沉到底了，再从塑料袋里捏点饭粒，小心撒下去。
老李，就更聪明了。偷偷在饭里，倒了几滴茶油。上世纪八十年代，连鱼都是馋油水的。
看着饭粒沉下去，轻轻提起麻绳。竹篮子底下，一片小杂鱼，活蹦乱跳的。运气好的话，还能有小鲫鱼、小鲤鱼。就像是微信群里抢红包，你抢了个手气最佳。
一下午的时光，总能收货半桶小鱼。那个时候馋啊，领回家大人却发愁了。这种小杂鱼，油炸了再炒着吃。解馋是解馋，就是太费油了。
大人经不住磨，就把我和老李的鱼都凑一块了。先用油炸出来，再切了细细的红辣椒，大蒜瓣也要备上，去土腥味的。把辣椒和蒜瓣炒香了，再倒入炸脆了的小鱼，浇上米醋和酱油闷熟。锅里香气冒出来，我和老李就满嘴的哈喇子。
真正的土鸡土鱼什么的，我跟你说啊，那个肉味是甜的。满满的氨基酸，鲜甜鲜甜的。所以呢，那个辣椒炒小鱼。红红的辣椒，白白的蒜瓣，金黄的小鱼，黄橙橙的鱼汤。鲜香酸辣甜，色香味俱全。舀一勺连汤带水的，浇到米饭里。我跟你说啊，你吃得，都不带抬头的。
再带一点，老李胆子大了，就带着我开始涸泽而渔了。我跟你说啊，你们肯定没玩过的。
南方的水田，是不能缺了水的。所以历朝历代，水利工程都是农业的重中之重。一般都是从大河里，引水到水渠。水渠分出不同水道，水道再分到各条小水沟。最终水田里的水，就要靠这些纵横交错的小水沟。
老李带着我，再招呼几个小伙伴，抗了块破木板子，带着水桶水舀子就开工了。从水渠上下去，专门找各种大大小小的水沟。最佳的地段，水沟里水流很小，但又有一段较深的积水。
把木板插在水沟上游，迅速挖泥巴扯杂草，填筑出一道拦水堤坝来。截断上游后，下游也要找一处窄的地方，挖泥巴筑出一道堤来，防止下游的水返流。
筑好坝之后，甩开膀子开干吧。水桶水盆水舀子齐上，把那段积水以最快的速度舀干。
水沟见底的时候，鱼也就出来了。各种鱼都有，一般以鲫鱼居多，偶尔也有鲤鱼和鲶鱼。开心的时刻来了，不用网子，直接上手抓。有些鱼，特别是鲫鱼和鲶鱼，喜欢窝在泥巴里。所以，泥巴也不能放过，一定要用手抄一遍。
老李的功夫，日渐长进。后来，他都不用涸泽了，找一段小水沟，直接下去用两只手摸。
这个年纪，天分也开始显现了。我明显爱上了读书嘛，不跟他们去水沟里玩泥巴了。
哎，其实是我摸不过他们。哇靠，不舀干水怎么摸鱼啊？老李偏要故意显摆，每每能摸上大鲫鱼。我毛都摸不到，从此落下了心理阴影，再也不跟他们玩了。
升到初中后，老李开始混迹社会，胆子就更肥了。他开始，炸鱼了。
南方水多，山也多。河道里有沙场，山上有石场，都要用上雷管和炸药。小伙伴们，家里有做石场的，就给老李提供雷管了。
夜半时分，找一条挖沙用的小船，带上雷管、矿灯和渔网。划船到水深处，点了雷管往水里扔。那个场面，跟血战湘江似的。大大小小的鱼，一锅端了，简直就是坏事做绝。
窃钩者诛，炸鱼者穷。老李这辈子，看来是发不了财的，穷乐呵吧。
我？我当然跟他不一样啊。
我上哪弄雷管去啊？我还是个读书人，能用雷管吗？当然不可能了，我一定是用大炮仗的，俗称小雷管。
我老家那地方，还有一样东西出名，就是鞭炮。鞭炮这东西，就是听个响，技术含量很低。做的人多了，恶性竞争就来了。为了更响更亮，干脆用炸药来做鞭炮。
有一种划炮，直接擦火柴皮就能点着。入水还不熄灭，简直就是用来炸鱼的。那个时候，就很贵了。5毛钱一个，买5块钱的走起。
我跟你说啊。你就背个小书包，包里放5块钱炸药。不对，是5块钱划炮。你再骑个自行车，你就沿着那水道晃荡。看到有大片水塘的，水质还干净的，水面上还抛了鱼草和米糠的。你就停下来，假装车链子掉了。
那水塘，肯定有人打理啊，那肯定是养了鱼啊。你就悄悄地靠近，打枪的不要。在水塘边猫下来，掏出划炮，先找块泥巴窝在划炮底下。这样，划炮才会沉底。
我跟你说啊，划炮不窝泥，它是飘在水上的。哇塞，那个动静可就大了。光听见响了，还能把水炸起两三米高，就是不见起鱼。而且吧，还容易惊动狗。那个看鱼塘的狗，可凶得很。你就赶紧骑上自行车，有多快跑多快。
什么？你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当然知道啊，我爱读书呗。
我跟你讲啊，这个深水炸弹，才能炸起鱼来。你窝好了泥巴，把划炮擦着了。你得算准了时间，把它往高处抛一点，让引信多烧一点。入水之后，炸早了不行。炸晚了鱼又惊走了，也不行。都是技术活，你得多练。
时间把握好，你能看见水底闪出一片红光，接着地面稍稍有点震感。但绝对不会有响声，连狗都不会惊动。很快，水面先冒出很多泡泡，那都是浓烟。再往下，就是一条一条的鱼翻起来了。大多数都没死，只是炸晕了。嘴巴还一张一合的，可鲜活着呢。
什么？你说该捞鱼了？捞个毛啊，赶紧闪人吧，别再做坏事了。
小雷管，炸不起大鱼的。大多都是半斤重的草鱼鲤鱼什么的，按说都还算鱼苗，简直就是造孽啊。难怪，我现在只能写写小黄文自娱。
再往后，再往后就没了。
南方河道的水质，慢慢也都不行了。水塘养鱼也不赚钱了，要大水库，大面积养殖才划算的。有限的水域，要养出几倍甚至十几倍的鱼出来，只能靠现代化的技术。打氧机，鱼饲料，还有各种鱼药。
物质是丰富了，种类也繁多了。可惜啊，总是没有小时候鸡鸭鱼肉那种鲜甜味。
老李，他也上岸了。现在，改钓鱼了。
鱼是其次，修行才是关键。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可千万要守住自己的心，别被欲望钓走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现在的孩子们，都不抓鱼了。他们要应付各种功课，各种高大上的培训班。希望这些班，孩子们真心喜欢，而不是背负了成人的欲望。
抓不抓得到鱼，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抓得开心就好。
人生，本来就应该是目的，不应该成为手段和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