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旁的麦当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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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拉着行李箱跨出地铁车门的一刻,迎接我的是明晃晃的M标牌。孤立的二层建筑,配有得速来通道,正值八月,我认定这会是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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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麦当劳的地方就是大城市,就是市中心,这是我二十多年生活的结论。我的家乡有四家肯德基,每个所属县城里都安插了一家,但没有麦当劳。尽管是面包夹炸食,但对于每个青春期的少年来说,那就是功课外的全部。考得好是奖励,考得差是安慰,过生日是礼物,在平日是解馋,总有理由堆积到阀值后推门而入。一起吃路边炸串可能只是普通朋友,但相约去肯德基、麦当劳的一定是世交,最起码是第一代。
长大后,去得次数多了,填饱肚子的安慰感并未取代紧张感,或者仪式感。畏手畏脚而得的普通生活能消耗时间,但不能消除情怀。是中心,就会有吸引力,就有诱惑,会有飞蛾扑火、自投罗网、自不量力、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奋不顾身的这些事发生。我也是最近才发觉的。就像,琛哥他们每月在土瓜湾吃打边炉讨论交货一样,我在学则路地铁站旁的这家麦当劳里经历过很多事件,而在当时都以为是平常的瞬间。比如,跟同学看完音乐节,半夜呆在这里讨论导师身边小太监的种种行为;看着旁边的写字楼,从地基变成了打卡地,每次坐在窗前,都感叹建得好快;当然还有狗血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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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毕业前的时候,我常跟岸老师闲逛,一般是我坐公交车去随园找他,参加他的局或者看电影。当他在某个工作日的傍晚,带着量量出现在仙林我学院楼下时,我很确定他们昨晚去开房了。量量是他们学院的专硕,比我俩早一年毕业,当初岸老师是以朋友的身份把她介绍给我认识的。我一再追问,两人都否认,岸老师转而问我认不认识薛定谔,我怕担责任就闭嘴了。
晚饭后,已经是最后一般地铁时间了,我们走到学则路地铁站。岸老师提议先不走,找个地方坐一坐,我们就顺着装修外饰广告牌,走到麦当劳。事后我才明白,岸老师的意思是坐一晚,我的理解是坐一坐,量量的意思是可以坐。
二楼关灯,我们坐在一楼靠边的位置。几个小时前,三人吃完了八盘东北菜,没人再有力气继续进食。清醒的状态持续到凌晨4点,在此之间,我向他们回忆我跟前女友谁先耍流氓的,我是如何恋足的,推测前女友是何时爱上其他人的,我是如何跑到北京去验证现实的。贡献出两年的恋爱经历后,我收到了错愕、不解和沉默,以及后来的一套渡边淳一。成长过程中持久存在的女权思维桎梏着我对亲密女性的相处平衡,格外小心翼翼。
我起身去买了早餐。早班的女服务员比我想的还要不耐烦,我也就没继续问,点了三份一样的食物,显示出自己只是困的原因。直到量量说她要迟到了,我们才从麦当劳出来。六月份的时节,已经能明显感受到温度了。伸完一个懒腰,身上的黏着感并未退去,后脑勺上的痘可能又冒出来,异常瘙痒。送走她后,我和岸老师回学院的实验室补觉。量量发微信说她回家洗了脸,补了妆,黑眼圈很重,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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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前女友的第一顿饭也是在这家麦当劳,两份麦辣鸡腿堡套餐。她穿拖鞋,扎丸子头,笑容明媚,国庆节假期回家,我送她去火车站。二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有了经历,所以熟练的用兴趣、爱好、习惯、共同的老师和课程的话题建立了关系。在之后的时间里,熟悉并未再产生任何效力,反而是更多的嘲笑、解释和懒得解释。角力的边界感最终被打破了,螃蟹切断钳子,壁虎自断尾巴。我迟钝地看着发生,又拒绝接受。
后来她才告诉我那天她生理期,可还是喝完了冰可乐,而我当时并未询问要冷饮还是热饮;她其实只吃巨无霸,不喜欢辣堡。后知后觉的,还有在送她在去北京备考前,问过我要不要吃麦当劳,我嫌远而选择在楼下食堂草草了事,就像同居后的每次性生活;再之前,问过我这次跨年要不要抢票看李志跨年,毕业后如果离开南京就没机会了,我以现场音乐不如在家听歌舒服拒绝了……
此去经年,每当我吃到肉饼里的酸黄瓜切片时,都会想起二十二岁时的你,从亚东新城区站台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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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时,下了这个冬天南京的第二场雪,持续到了今天,在雨、雪形态间转换,太久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雪化时会更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