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种瓜得豆》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1
中饭过后,赵然并不想马上回到压抑的办公室。百无聊赖地在马路上散步,突然看到前方簇着一堆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有人在街头对弈,于是驻足观望。
脑子里跳出“康生”医院,想到给自己抹药水的唐乙医生,那天狼狈的形象肯定留在了唐医生心里。对唐医生是应该表示感谢的,就算不为抹药之情,也要为别墅绿化的事情。赵然伸出手露出腕表,看了看时间,择日不如撞日,决定这会过去拜访。又想着不能两手空空,于是找了家水果店,挑了几样高档的水果。
“你好,请问唐医生在吗?”赵然走进“康生”玻璃门后问前台小姑娘。
“唐医生正在就诊,请问您是?”
“我是他朋友。”赵然抬高手,展示了手里的礼物。
“那您在这边坐会,等唐医生好了后和您说。”前台将赵然引导到沙发区,并给他泡了杯茶。
“谢谢。”
赵然翘上二郎腿,随手抓了本放在茶几上的介绍手册。“康生”像是一家检查生育方面的医院,一些专业术语看不懂。
大概半小时后,前台过来说唐医生得空了。赵然拎起水果跟着前台去往唐医生办公室。
“唐医生,冒昧打扰啦。”
“您是?”唐乙从椅子上站起来。
“赵然,唐洛同学,那天晚上……”
“赵总啊!眼拙了!”唐乙拍拍额头,“来,这边坐。赵总今天很精神啊!”
赵然将水果放在沙发边,说:“那天真叫您看笑话哩,想起来就脸红。”
“男人嘛,谁还没有喝大的时候啊?都是自己人,没事。”
赵然瞥见了茶桌上的象棋:“唐医生平时爱好下棋?”
“是啊,苦于刚回国没有熟知的人,就自个儿和自个儿解解痒了。您也好这口?”
“扫您兴了,我那几步哪上得了台面呀。不过,我倒是喜欢看棋,绝对做到观棋不语。”
“赵总很幽默嘛。”唐乙喝了口水说,“不知赵总今天来是……”
“没事,就是过来表示感谢。一是那天让您见了个笑,惭愧得很。另外就是感谢您的信任,您别墅的绿化是我做的。”
“说到绿化,反而是我要感谢您才对,现在的绿化才叫绿化嘛。”
“您满意就好。”赵然也拿起杯子喝了口,换了个话题,“唐医生,您这医院主要是看什么的呀?”
提到医院,唐乙眼睛发亮:“简单地讲,我们是帮人检查生育能力的,帮助那些有问题的人恢复能力。我这么说,您能明白吧?”
“生育能力”四字像钢印一般印到赵然头脑里。在那一瞬间,他联想到了自己和思佳要二胎时的困难,和小雪几番努力都无果而终。老天安排他来到这里,似乎想向他提醒点什么。
赵然进一步问:“原来如此,那是检查男性还是女性呢?”
“男女都可以啊。”
赵然吞了口口水,欠欠身子说:“恕我冒昧,很多医院都有这块项目,请问您这有什么不同吗?”
“这么说吧,我这里使用的都是美国设备,技术也是原版引进的。”
“言下之意,您这检查的准确性更高,技术高超,是吗?”
“我可以很自信地说,目前在国内,‘康生‘就是这方面的权威。”
赵然双手交叉在胸前,右手托着下巴,思考了会后坐正身体,说:“唐医生,能给我做个检查吗?”
“给你?”唐乙始料未及。
“对。”赵然放下二郎腿,右手拍了拍大腿,然后抬头看着唐乙,微笑着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那您到前台填个表,我们流程走一遍。”
“检查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赵然已经站起身。
“检查两小时,检查后三小时内出结果。”
赵然按部就班按既定流程走,等做好检查大约是下午三点。正在这时,手机响了。赵然接完电话后对唐乙说:“唐医生,公司有点事,我得赶过去,办完事马上回来。”
“赶紧去吧。”唐乙揭下口罩答道。
2
胡姬兰餐厅里,十几名员工分两排站得整整齐齐,俨然像一支小部队集合。不用说,站在最前面正在训话的唐洛便是这支小分队的头头。
“一个人想要舒服,浑身上下的每个器官都得好,哪怕有一颗牙齿疼,整个人就不舒服了。我们的餐厅也是一样的,要想生意好奖金多,各个部门都要配合到位。洗菜员把菜洗干净,厨师把菜做好,前厅将卫生打扫干净,微笑着服务于客户。大家千万不要以为只要管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发生刚才那样的事,客户就会认为是胡姬兰不好,不会再次光临。餐饮就是讲个回头客,要是没了回头客,生意还怎么做?今天特地将这个事情拎出来,希望大家以后要有主人翁意识,互相监督,互相提醒。”
唐洛召开今天的会议,是因为中午有一桌客户在就餐时,在青菜里发现了泥土。她到场后亲眼所见,并非是客户无理取闹。她连连给客户赔不是,又让厨房重新上了一份,给这桌餐打个折扣也是变得理所当然。唐洛最后几乎用乞求的语气,希望客户不要在网上写差评。
回到办公室,唐洛坐到老板椅上,正想打个盹,电话震响起来。
“哥,您可真会挑时候,我刚想眯会儿。”
“唐洛,跟你说点事。”
唐乙严肃的语气让唐洛肃然起敬,立马换成洗耳恭听的样子。
“上次你是不是说过,你那同学赵然,他老婆也是你们同学?”
“对啊,”唐洛挺直腰板,从唐乙的语气中已经感觉到不妙,“怎么了?”
“我再问一句,他们有孩子吗?”
“有个儿子,上小学。”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直到她“喂”了下后,才有回音:“刚才赵然在我这做了检查,结果是无生育能力。”
“你说什么?”唐洛的脑袋像被一瓢冷水泼了,睡意和疲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清清嗓子问,“哥,这事可不能开玩笑。他是现在没有,还是说一开始就……”
“一开始就没有。”语气斩钉截铁。
“这怎么可能!哎呦,我的脑子晕得慌。你还没告诉他吧?”
“没,这不是和你打招呼嘛。”
“要是让他知道了,家里非出事情不可。”
“你先过来吧,我们合计合计,赵然晚点就到了。”
唐洛来到“康生”,火急火燎地冲进唐乙办公室。
“哥,我这一路上来,脑子可没闲着,你把他怎么突然做检查的事情和我说说。”
听完唐乙的叙说后,唐洛点点道:“这么看来,他是有所察觉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接下来如何应对?赵然过会可就要来取报告了。”
唐洛站起来,右手托着下巴,来回踱着步:“哥,这报告能改下吗?”
“绝对不行!这是原则!”
“对不起,是我急昏了头。”
唐乙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整个人向后躺,仰天望着天花板,喃喃道:“这个孩子八成是别人的。我在想,要是赵然看到报告的话,第一反应就是想拿着报告回家找老婆对质吧?”
“那他们夫妻会不会打架呀?一冲动,搞不好闹出人命来!”
唐乙笑了:“你们都是受过教育的人,不至于。他们之间的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也只有他们自己能处理。唐洛,从这里出发到芜湖要多久?”
唐洛在手机上一通点后说:“350公里,地图显示开车要5个小时呢。”
“这么长的距离,他驾车,安全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这样吧,你先回避下。等他来了,见机行事。要是他要回芜湖,我再告诉你,你陪他去一趟吧。”
“知道了。”
“我要提醒你,你只管驾驶的安全问题,其它的事不要插手。”唐乙投来犀利的目光,带有一丝威严,不容反驳。
3
如唐乙所料,赵然看到报告后,先是吃惊,接着呆滞,然后是愤怒,最后是平静。前后也就是几个小时的时间,刚才那个神采奕奕的赵然不见了,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尽是迷茫与不安。
唐乙以为此时赵然的情感变化都来自于妻子李思佳,殊不知,还有一部分扰乱神经的因素是由于林小雪。也许这就是小雪离我而去的原因吧?赵然心里默默思量。
那一刻,思佳和小雪仿佛演变成了一个人,谁会想到,她们竟然用相同的手法欺骗了自己。赵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两个心爱的女人居然这样对待自己!
还有飞飞,最关心的问题是,飞飞既然不是自己的孩子,那他到底是谁的小孩?赵然的头脑反而清醒了。好好想一想,思佳喜欢的到底是谁?自己怎么就迷迷糊糊地和她结了婚呢?再联想到多年不见,连自己的婚礼都没有参加的大学里最好的兄弟阿翔,加上那天在孙胖办公室翻看到的和金宇集团签的合同……一切似乎都呈现从未有过的清晰。
赵然斜着嘴角冷笑一声,抓起报告往门口走。
“赵然!”唐乙见状叫住了他,等赵然驻足回头后,唐乙接着问,“去哪?”
赵然又是一声冷笑,边举手摇晃手中的报告边说:“回家。”
赵然在电梯口按了按钮还处于等待时,唐洛像变魔术似的从“康生”大门里钻了出来。
“咦,你怎么在这?”
“给你当司机吧。”
赵然先是一愣,接着眼睛湿润起来,掏出车钥匙扔给她。
电梯来了,两人前后脚走进入电梯。电梯里没有别人,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使他两感到莫名的尴尬。
好不容易到达地下车库,当唐洛准备启动引擎时,赵然说:“等下。”
唐洛收回手,说:“我和唐乙没别的意思,就是考虑你长途驾车的安全问题,所以才……”
“我不是说这个,我理解你们的好意。”赵然紧锁眉头,两个手指用力掐着两眼之间,“我是想说,我没有准备好。”
“没准备好什么?”
“没准备好面对思佳。”
唐洛吁了口气,说:“听你这么说,我才好说,其实我也建议你先调整好情绪。”
赵然心里纠结点是林小雪,虽然思佳犯错在前,但他和小雪的婚外情也是实实在在的。他还试图和小雪维持长期关系,甚至要个小孩。想到这里,赵然不禁毛骨悚然,不无自嘲地摇了摇头。真是可笑,时至今日,夫妻之间发展到要用这种买卖平衡的思维方式去处理问题。
“嘿,你怎么了?”唐洛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然回过神:“噢……我是想说,你说得对,缓缓再说吧。”
“嗯。那现在……”
“你先回去吧,我也不开车了,打个车。”
“你去哪,我送你不就得了。”
“没事,我想一个人静静。”
“哦,好吧。”
两人相继出了车厢。
“唐洛,”赵然拍拍车子,停顿了好一会说,“谢谢你!对,还有唐乙。”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吧。”唐洛说着将车钥匙抛还给他,空旷的车库响起高跟鞋咚咚的声音。
4
天气冷,呼气时的热气看得清清楚楚。置身于高楼大厦中间,人显得如此渺小,摩天大楼射放着冷峻的灯光。
通过“嘟嘟”打到了车,赵然钻进后排车厢后,将头偏向一边,茫然地望着窗外。
车过了两个红绿灯后,司机说话了:“兄弟,遇到烦心事了吧?”
赵然听着这司机的语气不令人生厌,于是接腔道:“被你看出来了。”
“拉的人多,算是有点经验吧。”
“开‘嘟嘟’生意还好吧?”赵然看了司机一眼,判断比自己大一两岁,理着平头。赵然心想,闲着也是胡思乱想,倒不如和他闲扯几句。
“不好开!现在‘嘟嘟’一家独大,坑得很。”
“我也有所耳闻,‘嘟嘟’拿的多,司机少,是吧?”
“哎,没办法,规矩是人家定的。”司机叹了口气说,“赚钱养家,只有干。”
“那开‘嘟嘟’一个月能赚多少钱?”赵然似乎起了兴趣。
“兄弟,也不怕你笑,直和你说吧。”司机原地移动了下屁股,趁着间隙转过头来和赵然对视了一眼,继而马上将头转回去,“我找了份工作五千块,早晚开‘嘟嘟’,一个月下来总共一万多点,没钱剩下来的。”
“咦,那你一万块钱用到哪里去了?”
“家里穷,结婚又早,每月给家里寄钱。我在上海这边,得交房租吧,吃点喝点得要吧?碰到红白事更难,那份钱不能赊吧?兄弟,份子钱算算也不好说,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个好日子,凑到一起一下子要拿出一笔钱来,不容易啊!”
“这倒是,而且现在钱越来越不值钱。”
“对呀!现在红包五百哪里拿得出手?起步就是八百一千的。”
“你老家哪里的?”
“江西萍乡那块。”
“那你老婆也在上海?”赵然进一步问,其实是想了解其工作情况。
“她在老家,一个月一千多点工资。”
“江西和上海的消费不一样吧?”
“那还用说?在老家一碗带肉的面八块钱,呵呵,在上海随便一碗二十来块。”说到这里,司机用手拍了下方向盘。
“你小孩也有点大了吧?”
“十四了。”
“初一?”
“六年级。有时想还好有爸妈,蔬菜啥的都是他们自己种的,日常开销能省点就省点。”司机兴致很足,越说越有劲了。
“对了,‘漂团’是不是要来了?”
“漂团”是一家互联网公司,实力雄厚。赵然想起前阵子看到新闻,讲“漂团”要进军网约车市场,目前在南京已布局成型,接下来的目标市场就是上海。据介绍,分成方案会比“嘟嘟”好,说白了,就是给司机多分一些。
“还没来,大家都等着呢。”
“所以还是要有竞争才好。”
“当初‘优步’还在时,我有两部手机,谁给的钱多,我就给谁打工。”
“兄弟,听下来,给我的感觉,你也是挺拼的。”
“不拼不行啊,老婆小孩都等着吃饭呢。这不刚过完年,又没钱了。”说完自己摇着头笑了。
“这个社会真不容易。”赵然想想自己眼下的经济水平,一对比,心里竟涌起轻松感。
“其实,我也遇到过好机会。有一回,我拉过一个老板,看中我,让我跟他干,但一聊不行啊!”司机又转头看了赵然一眼,“我不会写字,他安排的工作要动到笔头的。我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现在他喝了酒后就找我代驾,只要在上海,我就去接。”
“你是个实在人啊。”赵然心里想,估计那老板也只是嘴上随口一说,或者只是想为自己找个稳定的代驾备胎罢了。
“再和你这么说吧,有几个和我一起来的老乡,他们是很潇洒的,自己弄个小车甩甩,泡个妞。让自己老婆去夜店上班,老婆赚来的钱,他们自己用。”
“有这种事?”赵然惊讶地问道。
“我老婆也很年轻啊!但我做不出来,我就想,我是男人,尽最大的努力去赚钱,赚多赚少我认了。兄弟,你说对不对?”司机从右上方的后视镜中瞥了赵然一眼。
“这肯定的,男人怎么可以让自己的老婆去……”
“想不通吧?”
“所以说你还是踏踏实实做事的。”
“也就这么回事,没什么文化,赚点辛苦钱凑合过日子,和你们不好比。”
“你知道我是干嘛的?”
“不知道,但从你的穿着看是干体面活的。”
“人人有本难念的经吧。”说完就望窗外看去。
知趣的司机不再搭话。
到达目的地,司机微笑着说:“兄弟,劳驾给个五星好评呗。”
和司机聊天过后,赵然的心情没有之前那般糟糕了。就如刚才他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随便挑出一户人家,让张艺谋、冯小刚来拍电视剧,准会是顶好的剧本。
走进公寓门,赵然用脚甩开了皮鞋,径直走到酒柜前,取出一瓶上次只喝了三分之一的红酒。他瘫坐到沙发上,对着玻璃瓶就喝起来,好像只有这种喝法才过瘾。然而,赵然一口口喝下去的仿佛不是酒,而是清醒剂,越喝脑子越清醒。赵然的思绪被拉得好长,回到好远。
5
和思佳四年同学,夫妻九年。赵然对妻子的品质是信得过的。同为大学同学的潘诗诗,她与思佳初中就是同班同学,记得潘诗诗和大家说到过一件事。
在初二第二学期时,她们班里转入了一名学生,全名是记不清了,是个男生。这名男生有点特殊,身上有病,身体会不由自主地抖动,有时是腿,有时是手,有时是头部,而且和人说话时,还控制不住自己,偶尔会吐口水。他的学习成绩也不好,至于怎么会突然转校而来,无人知晓。
这样的学生自然不受欢迎,大家避之恐不及。或许是内心自卑感作怪,他在上课过程中经常做出些违反课堂纪律的动作,搞得大家莫名其妙且不能安心听课。而且,他还会有意无意挑衅别人,打架斗殴,与老师对骂成了家常便饭。
同学们有的出于好玩,有的出于发泄情绪,竞相模仿他那滑稽的走路姿势和说话喷口水的模样。想必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能伤害到他的自尊心了,于是便形成了恶性循环。周围同学越是模仿他,他就越闹事,让原本应当整齐有序的课堂变得闹哄哄 。后来,众多学生家长联名上书到校长办公室,目的只有一个,让他走人。
最终校方迫于压力,他真的走了。至于去了哪,没人关心。
班主任在他走后,在课堂上说,他身上虽然有许多缺点,但大家也要反思自己的行为。那天他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班里除了李思佳没有取笑过我,其他的同学都鄙视我,看不起我。”
回想起这段,赵然举起瓶子大喝了口。
结婚后,思佳相夫教子,孝敬婆婆,真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思佳必有难言之隐!
思绪回到飞飞身上。飞飞是谁的孩子姑且不论,思佳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没有生育能力的呢?毫无疑问,是准备要二胎时。一直怀不上后,是他自己建议去医院做检查的。去身体报告那天,本来是自己去取的,后因临时有事,才让思佳前往。没错,那时思佳才知道自己不育的事情,于是就造假了报告。
赵然又喝了口酒,瓶中酒所剩不多了。
按照这个逻辑推论,思佳是真心想为自己生孩子的,这一点令人感到欣慰。将事情再往前推,思佳在怀孕时,知道所怀的是谁的孩子吗?也许不知道吧,正是由于医院的身体报告才得以确认。也许知道吧,打起头就安排自己做了接盘侠,那这个事情的性质就可怕了!与被戴绿帽子不同,赵然不仅仅是被戴,而且是为别人养了九年的儿子!
赵然愤怒地抡起酒瓶,酒好像没有经过喉咙,直接灌进肚子里去了。这一口,赵然喝了个底朝天,许些红酒通过嘴角漏出来,直接顺着脖子流进内领里。只听“哐咚”一声,是玻璃瓶撞击地面的声音。
飞飞不是自己的儿子。虽然这已经是事实,赵然却无法接受。想起谍战电视剧《悬崖》里张嘉译饰演的周乙,周乙和顾秋妍是革命夫妇,虽然各自都有家庭,但为了信仰,为了党的事业,他们假扮夫妻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六年。周乙说,六年了,仿佛秋妍的女儿莎莎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而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周家乔却失去了亲人那种感觉。
“周乙比我强,至少他还有亲生儿子,而我呢?”赵然怅然若失。
既然飞飞不是自己的孩子,那会是谁的孩子呢?之前想到的是阿翔。但这种事情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可不能轻易下定论。
酒劲似乎开始起作用了,赵然双手抱头,头痛欲裂。他在沙发上卷缩着身体。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是怎么睡着的,总之想这样睡着永远不要醒来。
6
浙江图书馆隔着曙光路与黄龙体育馆相对,是附近居民学习补充知识的好地方。
“思佳,真是你啊!”
思佳抬起头,看到赵然捧着几本书站在面前。
“赵然,怎么是你?”
赵然将三本书夹到左腋下,右手指了指左臂上挂着的红袖章,说:“我再这里做义工。”
思佳点点头,轻轻拉了下左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我知道你毕业后有阵子在这,想不到现在还在。”
“不瞒你说,中途出去实习过,后来想想还是来这了,补充补充知识。”赵然已经坐下,仍然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里与思佳不期而遇他看见思佳正在看的资料,“你在准备托福吗?”
“可不是,爸妈催得紧着呢,其实我是一点都不想出去。”思佳咧着嘴巴委屈地说。
“生在福中不知福,我想去还没的去呢。”
“这里说话不方便。”思佳意识到有人已经投来责备的目光,遂压低声音说,“晚上一起吃饭吧,你几点下班?”
赵然喜出望外:“五点。”
思佳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三点四十分:“行,那我抓紧时间再看会。你下班了叫我吧,我就在这。”
接下来的日子里,思佳来图书馆都会坐在老位置。赵然一到图书馆,第一件想确认的事便是思佳在不在。赵然见缝插针地给思佳倒水找书,顺便聊上几句。中饭晚饭他们都一块吃,赵然感到他和女神的距离正在飞速拉近,不可阻挡。
有一天,赵然来回看了几遍,思佳都没来。最后鼓足勇气打电话过去,思佳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哭泣。任凭赵然如何发问,思佳缄口不言。最后,赵然请了假,见到思佳时,思佳已经哭肿了眼睛。
再三逼问下,思佳终于道出了缘由。家里人在逼婚,让她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一轮的生意人,而且这个人已婚过。
“陪我去趟千岛湖吧,那边空气好,想呼吸点新鲜空气。”
赵然受宠若惊。
就是那一晚,两人喝了酒,发生了第一次。
事毕,思佳流着眼泪。
“思佳,你不要哭,我会负责的。我会用我的生命来呵护你!”赵然以立军令状般的口吻承诺。
一切如思佳既定的计划发展。思佳哭得更凶了,她知道自己将自己推下了万丈深渊,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屋,赵然醒了,从这个粗糙的梦里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