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以生命为赌注,冒着气绝而亡的危险也要穿越这儿!

“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没有人做过解释。豹子到这么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
海明威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中说的这座山,海拔5890多米,是非洲的最高点。豹子在这里出现对他而言是一件神秘且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另一处苦寒地,人们发现了人类和各种动物的遗体。它位于新疆,东帕米尔高原喀喇昆仑山深处的桑珠达坂。
这些生物为什么来到这么高、这么冷的地方?
从骑着摩托放牧的蒙古族,到徒步吟唱史诗的塔吉克族,世界各大文明的人类,为什么都来到这里,并相互融洽地数千年共生于此?

▼荒凉之地必有坚韧之心
候鸟也许是最早穿越帕米尔的生物,这些伶俐的生物腾起翅膀,身下的大地尽收眼底:河水枯涨、地壳抬升、雪线退化、巨石翻滚……它们与最古老的岩石分享着关于这个地区大部分的记忆。
印度的一种小型莺类,会在夏天摇摇晃晃地飞过喀喇昆仑山,经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飞往内地。这种弱小的生命,能在严寒中飞越300千米人迹罕至的荒凉地带,简直是一个奇迹。要知道,为了翻越这些高山,它们大部分时候必须在海拔6000米以上处飞翔,而通常认为它们在这个高度活动会被冻死,或者因疲劳、缺氧而死。

摄影| 包迪
▼孤绝凄苦的伟大孔道
飞鸟坠落于印度河上游北岸,如今巴基斯坦吉尔吉特-巴尔蒂斯坦省霍独尔镇附近的荒凉乱石堆中,1000多年前途经此处的旅人在大石块上绘下的佛像和窣堵坡(僧人的墓葬堆)至今分明。
在巴基斯坦东北部的奇拉斯地区,印度河南岸的夏提欧遗址保存的550条粟特语石刻“留言”中,有一条来自1400年前的石刻语言信息,一位叫娜娜盘陀的胡人将热切的目光投向位于东帕米尔的塔什库尔干,他怀着几乎绝望的心情祈求神灵保佑,希望尽快在中国的土地上见到他健康快乐的兄弟。
当夏季第一缕阳光打在远处的冰山上,对上帝的颂扬声、佛教僧人的诵经声、伊斯兰教信徒的吟唱声此起彼伏,地球上三大宗教最虔诚的信仰之心于帕米尔高原上升起,连高高在上的神都无法不为之动容,他们将望向众生祈请的塔什库尔干,那座流传着“汉日天种”传说的古老城邦。

摄影| 包迪
塔什库尔干以这样的方式进入现代丝绸之路研究者的视野,但对于真正的行路者它有更生动的意义:它是他们从西向东翻越高原后进入绿洲前最大最便捷的物资补给地——留宿歇脚、小额贸易、补充物资、更换坐骑、寻途问路都能在此解决。
通向此地的路是一条孤绝凄苦的路。
从夏提欧遗址(即今巴控克什米尔地区)通往中国境内塔什库尔干地区的古代商路,如今已被喀喇昆仑公路取代。在此之前,旅人东行迎面而来的第一道天险是山岩奇险、巨峰拱列的喀喇昆仑山脉,海拔8611米的乔戈里峰联手8051米高的布洛阿特峰、8068米高的加舒尔布鲁木Ⅰ峰,竖起巨人般的屏障,截获了来自大西洋及印度洋高空的潮湿气流,粗粝狰狞的山体上部是晶莹剔透的冰雪王国,无数发育良好的冰川自山顶悬挂而下,形成庞大的天然水库,“万山之祖”帕米尔的另一个名字叫“万水之源”。

我和同伴在西昆仑山脉的砾石小道上前行时,迎面遇到一位骑着毛驴的塔吉克族老人,瘦小的毛驴还驮着面粉、蔬菜、馕及少许水果。这位似乎从天边一下子掉落到我们面前的骑驴人,使我一阵恍惚:千年前途经这里的丝路商人也是这样吗?他们驮着茶叶、罐子、铁锅、丝绸、大黄、生姜、麝香、肉桂,驮着波斯地毯、珊瑚珠、玉带、胡风银瓶、镶金银碗,以物换物,甚至金币、银元也领先于内地,在这里被使用。
▼用温暖抵御高原酷寒
4000多年以前,原本生活于里海北部、操印欧语系的雅利安人迁居帕米尔,并在此定居下来,开始了漫长的过渡与适应。
离太阳最近的部落被迫长年和冰雪做着斗争,但塔吉克人早早学会了用族群的温暖抵御高原的酷寒,往日的动荡与繁盛未能改变他们分毫。

摄影| 叶金
从塔什库尔干县城到马尔洋乡的途中路过瓦恰乡,衣着鲜艳的塔吉克女子穿行于翠绿色的青稞地中,金黄色的向日葵后方是塔吉克人古老的石头房,饲养的牛就拴在门前的铁钉下。主人很少在家,大树掩映的房门从不上锁,轻轻一推便是全家的卧房。主人很快从牧场回来了,他并不觉得远道而来的人走进家里有何唐突,而是露出灿烂的笑容,并端上热气腾腾的奶茶。
塔吉克人的微笑一定是世界上最动人的风景。10岁的塔吉克小姑娘,披着红色的头纱,穿着白色的衣服,站在青稞地里,笑成一幅绝美的肖像画。行路至此见此景,一切身心苦楚都会在瞬间烟消云散。

夏季的8月,马尔洋达坂大雪飞扬。旅人要加紧赶路,否则大雪会令车胎打滑,河水也会无情地上涨,滚落的巨石将砸毁原本脆弱的路段,整个马尔洋将难以躲避“失联”的命运。
最终,我们赶到马尔洋乡的努西墩村。高中毕业、30岁出头的塔吉克族女乡长带我们挨家挨户探访。但她看起来不像是在工作,倒像是随便去亲戚家串个门儿。这里有使用了100多年的塔吉克传统民居“蓝盖力”,天窗周围四根大柱将灶台围起,天光和火光将烧饭的女主人照得特别明媚,周围就是土炕,所有人一天的生活都从这里开始。夜晚,将堆在墙角的被子铺好,就成了温暖的床。得知我们想要借宿,乡长和主人显得异常兴奋。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并不多,这场没有事先安排的到访,对他们来说,如河水重新漫过干枯河床的意外之喜。

摄影| 叶金
东帕米尔高原的塔吉克人,他们的土地并不丰产,却将大把面粉用来待客、过节;他们天生向往太阳的光芒,但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阻止他们继续东迁;他们信奉伊斯兰教,却在骨子里隐藏着对原始宗教的皈依;他们浓黑茂密的眉毛宣告了与高加索地区的原始联系,其语言的流变却被封闭的帕米尔高原生硬地拦截……种种难以调和的矛盾最后神奇地造就了塔吉克人独特的面貌。
地理环境是这一切的根本动因吗?

摄影| 连姝凝
▼特殊环境决定的生存状态
沿着盖孜河北上,我们辗转来到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的木吉乡寻找答案。木吉,“泥石奔流的地方”,从名字即可知道,此地坐落于一个地震带上。柯尔克孜语里,克孜勒是“红色”的意思,果然,克孜勒苏河的确是一条红色的河,克孜勒塔拉是红色的盆地,克孜勒库木是红色的沙漠……
从卫星地图上看,在中国极西之地这条红色条带尤其醒目,这里是天山山脉和昆仑山脉交会的地方,一路向东延展而去的红色脊线是造山运动的深刻标识。每一座山丘海拔都在6000米以上,每一座都只是数万亿年前欧亚大陆板块碰撞、挤压留下的一枚皱褶。散落山谷的碎石,也都被迫染上那次碰撞事件的记忆。就在18座雪山依次排开的地方,几座火山口的积水已深,从航拍图上看,它们斑驳如大地刚被灼伤。
一场暴雨之后,雪山附近的草甸挂起一道双彩虹,穿过彩虹门,在草甸的另一边,我们捎上一位柯尔克孜族老人,并请他当我们的向导。从乌孜别里山口下撤时,我们遭遇了爆胎,几个人在海拔4000多米的山上手忙脚乱地修车,老人悄悄地离开了,我们谁都没有在意,以为老人累了,想要步行下山。但没多久,他高高的毡帽出现在很远的地方,缓慢地向我们靠近。他走到山下徒手搬来了几块大石头,悄悄垫在后轮的下方。他不懂汉语,我们不懂柯尔克孜语。他是我们沉默的向导,我们总是这样承受着这些乡民全部的好意,却无以为报。

摄影| 吴穹
虽然面对极为严酷的生存环境,塔吉克人脸上却永远挂着最动人的笑容。
行路至此,几乎可以肯定,是高原特殊的地理环境决定了塔吉克族、柯尔克孜族大体相同的生活状态,甚至民族性格——他们的豪放爽朗,他们的细腻热情,他们的爱与恨,他们的悲与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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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地道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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