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种瓜得豆》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1
尽管阿翔再三打过预防针，但思佳和小冉见面后，彼此还是像蜡烛那样呆住了，对方简直就是镜子中的自己。阿翔拿起两人的手，让她们彼此触碰。这对姐妹一瞬间拥抱在了一起，热泪如雨下。即使三十多年素未谋面，可亲人的特性使得那触碰的那一刹那便能将对方的身份确认。
“小冉，你叫小冉，对吗？”
“对，我是小冉。”小冉擦了把眼泪说，“你说咱两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呀？”
一个问题逗得三人都笑了。
思佳看了眼阿翔说：“小冉小冉，你当然是小的那个了。”
“姐姐！”小冉十分认同这个说法。
“好妹妹！”
两姐妹再次拥抱。那一刻，阿翔觉得自己所做的努力都是正确的。
“阿翔哥，现在人到齐了，可以把我们的故事完整地讲讲了吧？这一路憋得我怪难受的。”
听到小冉改口称呼自己为“阿翔哥”，阿翔心想小冉真是聪慧。
“现在直接面对你们俩，我一下子还没适应过来呢。”阿翔挠了挠后脑勺说。
当阿翔述说到她们的亲生父母还健在时，两姐妹同时张开了嘴巴，似乎永远也合不上。
思佳的惊讶感明显要高于小冉，小冉好歹从小受陆敏的熏陶，而思佳则是毫无思想准备的。亲生父母在甘肃，意味着现在生活在杭州的将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李建军和张红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换作任何人，要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都是困难的。更加令人想不到的是，她们居然还有一个同胞姐妹叫何梅花，可惜早已不在人世了。
“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阿翔站起身来，从包里拿出房卡递给小冉，“你的房间在对门。”
小冉正伸出手准备要接，思佳说话了：“小冉，你和我回家睡吧，咱们睡一起，还有很多话要聊呢。”
“听姐姐的。”小冉愉快地答应。
阿翔再次见到她们是第二天中午，他傻了眼。思佳和小冉剪了一模一样的发型，穿了一模一样的衣服，连鞋子都是一样的。阿翔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谁是谁，这分明是一个葫芦分出的两个瓢！
走在路上，在餐厅用餐，这对姐妹的回头率甚高。有见过双胞胎的，但从没见过长这么像的，而且又这般楚楚动人。
“要是梅花在的话，该多好啊。”阿翔心里莫名这样想道。
小冉决定在芜湖多待一阵子，反正书院那边正好也是休假期。
看思佳和小冉的意思，是计划要去趟甘肃安田乡。
这时，阿翔单独招呼思佳说：“宋福光来电话了，说赵然知道了金宇集团和他们公司合作的事情。”
思佳拢了拢头发，说：“该面对的事情总归是要面对的。”
那晚孙胖和赵然分开后，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如实向宋福光汇报赵然看到金宇集团合同的事。创业的想法固然好，但真正啥时候落实谁都不知道。而且，赵然在这方面也没有明确的态度。因此，孙胖认为保住目前的饭碗是最稳妥的。
2
思佳和小冉似乎有聊不完的天，兴许这是一种天性，想了解和自己长一模一样的人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哪怕是再鸡毛蒜皮的小事，彼此听得乐此不疲。
那一天，思佳从医院探望完婆婆，回到临江绿化带，这是和小冉约好的见面地点。思佳早到，小冉还未出现。
过了一会儿，只见小冉用手摁着肚子，撅着屁股出现在视野：“姐，吃坏肚子了，哪有洗手间？”
看着小冉难为情的模样，思佳觉得这个妹妹可爱极了：“没事吧？往前30米，右手边。”
小冉刚离开，来了个穿制服的清洁工，她喘着气对思佳说：“姑娘……你走得……忒快了……手机掉啦。”清洁工说着将手机递过来。
思佳一眼就认出，这是小冉的手机。
等小冉回来后，思佳故意问：“小冉，你的手机呢？”
小冉上下左手一摸，失声道：“完了，手机没了！”
这时思佳掏出手机说：“手机得保管好，现在手机可比钱包重要得多。”
小冉享受着失而复得的感觉：“有姐姐真好！”
两人边走边聊，又事无巨细地聊了很多。
“姐，其实我挺担心你的事的。你说该怎么处理和阿翔哥，还有赵……姐夫的事啊？”
“直呼其名，叫赵然，没事。”
“还有飞飞，他能接受吗？”
“哎……”思佳长长叹了口气，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皮肤上还留有一块块红，“这事怪就怪自己当时太冲动。”
“姐，都是少女期，你就别一个劲地责怪自己了。”
“话是这么说，但每次谈到这个事情，就不由自主……”
“看来你和阿翔哥现在就是等赵然他妈……”
“听着是不是特残忍？”
“也是最好的时机了吧？”
“更多的感觉是无奈，真想来个一醉方休。”
“借酒消愁愁更愁，如果烦恼真能随着江水流去就好了。”
说完，两人饶有默契地望着眼前的江水沉醉了。
“小冉，我们明天去甘肃吧？”
“你这边走得开吗？”小冉歪着脑袋问道。
“两天工夫，最多三天，问题不大。”
“姐，仔细想想我挺难面对他们的。”小冉声音变得低沉。
“我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他们当时肯定也是迫不得已，否则哪个亲生父母忍心将自己的孩子往外送呢！”
“小冉，你会认他们吗？”
“我叫不出口。”小冉的回答很干脆。
“那我们就是过去看看，不要表露身份？”
“这样挺好。”
“听阿翔说，那边生活条件很艰苦，多带点东西吧。”
小冉点点头。
走走停停，不知觉就到了家楼下。刚要进电梯，思佳拉住小冉，在她耳朵边说了一通，然后将钥匙塞给她。
“飞飞，张老师布置的英语作文写完了吗？老师说了，家长要签名的。”
“妈妈，别催我了，写好了就给你。”飞飞眨巴着眼回应道。
“牛奶该喝了。”一罐牛奶摆在飞飞的写字桌上。
“谢谢。”
“作文写得好的话，晚上批准玩一小时游戏。”
“说话可要算数！”
“妈妈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啦？”
飞飞仿佛被打了一剂兴奋剂，立刻全神贯注地奋笔疾书起来。
小冉在思佳耳朵旁得意地说：“我当妈妈了。”
3
芜湖人乘飞机出行，一般从南京禄口机场起飞。南京到兰州飞行3个小时，两姐妹到达兰州机场时是下午3点钟，她们没有直接去安田乡。思佳和小冉在机场取了租车，开往兰州市区。她们打算在兰州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去。据地图显示，从兰州出发到安田乡车程约为4小时。
车子是两人轮流开的，越是接近安田乡，两人的话越少，心里像装了只小鹿似的，跳蹦得不行。到达时，已经接近中午11点了。
没到这里之前，两人也在脑子里想象过这里的场景。如今身临其境，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整个村子一览无遗，全村也就200来户人家。一眼望过去，许多房子还是泥的，土黄色成为这里的主色调，与江浙地区的绿色形成鲜明对比。
村口有一块大石头，要走近用力看，才能看清“安田”这两个字。看来再坚硬的东西也经不起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石头旁有一头牛被栓着，一个留着白胡须的瘦老头坐在那，懒洋洋地吞吐烟雾。
“走吧。”思佳关闭了引擎。
“走。”小冉深吸一口气后打开车门。
她们从车子后备箱里拿出东西就往村里走。
“大爷，请问何根家怎么走？”思佳问看牛的老头。
只见那老头泰然自若地吸了口烟。
“大爷！”小冉见状加大音量叫了遍。
老头依旧若无其事，顾自己吸烟，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态。
思佳和小冉对视后，微微摇摇头。随后碰到一个提着一筐野菜的中年妇女，小冉连忙加快脚步迎上前去说明了来意。
“他们家呀，往前走，第一个口子左拐，他家门前有个大树墩子，一准能看到。”
两人连连道谢。
照着所说，果然看到了大树墩子。保险起见，两人还是找了个人加以确认后，这才深呼吸一次挺直腰板朝屋里走去。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石泥平房，从外表就能感觉出来，这在安田村也算是差的房子了。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可以看到彼此眼睛都已泛红。屋里一眼就看完了，右手边是张床，床跟前是张吃饭的桌子，周围摆着三条凳子，墙上挂一幅毛主席的画像。左手边的角落有台大屁股电视机，电视机前有两条小竹椅凳。其中的一条凳子上坐了一个女的，安静地在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动画片。
心照不宣，这就是她们的母亲程春燕。
思佳吞了口口水，声音从发干的嗓子里挤出来：“您好。”
程春燕听到声音后，只是回过头看了下，然后又转过头去看电视。
“我们先把东西放那桌上吧。”小冉提议道。
这时，有一男人走了进来，惊讶地问：“你们是……”
两人愣愣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半晌没说出话来。
男人放下肩上的锄头，将其靠门而立，继续说：“我说，你们是不是进错门了？”
小冉拉了下思佳的衣服，思佳回过神说：“您……您是何根吧？”
男人露出不解的神情。
“那就没错了。”小冉补充道。
“是这样的，金宇集团的金总叫我们来的，让我们给您带点东西。”
“噢，是金总啊！上次也带了好多东西，真是碰到热心肠的好人啦！”何根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来来，你们坐。”他走到凳子跟前，蹲下身去用手臂来回擦了擦凳面。
思佳和小冉心绪复杂地坐下。
“你看，这都没啥好招待你们的。”
思佳连忙摆摆手道：“客气了。”
“这位是……”小冉将话题引到程春燕。
“瞧，都忘了给你们介绍啦。这是我老婆，身上有病，你们别介意啊。”何根说这话的时候，用手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意思是脑子有问题。
“怎么回事？”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思佳还是忍不住发问。
“哎，甭提了，孩子死后，她就……”何根哽咽。
“三个孩子，梅花。三个孩子，梅花。”听到“孩子”后，程春燕转过身，板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
思佳和小冉强忍着眼泪，喉咙干得冒火。
“你两是双胞胎吧？当初我们家有三胞胎呢。”何根音量不自觉提高了不少，听得出来，语气中带有一分自豪。
再也不能多待一会，思佳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大红包，塞到何根手中，并不看他的眼睛：“这是金总给你们的，说让你们吃好点，保重身体。”说完起腿夺门而出，小冉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村口，来到小山坡坐下，泪如雨下。
大地在这时震了下，震得很是明显，村里一下子闹哄哄起来。
“地震了？”
“怎么回事？”
“什么玩意儿？”
……
所幸震过就恢复了平静。突然，两人觉着背后有声音，不约而同扭过身看，一块大石头正朝她们滚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小冉一把推开思佳，大石头结结实实撞在小冉身上。顿时，小冉头上手上都是血。
思佳扑过去，大声喊叫：“救命啊！救命啊！”
小冉似乎想说什么，思佳将耳朵贴过去。说完后，小冉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