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你，在一起（五）

“向伟大的天空之神荷鲁斯致敬！”

13

火星的战神神殿前人头攒动，聚集了几十万参加封神大典的凡人、半神和神。当荷鲁斯和顾超携手登上祭坛的时候，台下欢呼声雷动。

荷鲁斯在祭坛上站定，台下逐渐安静下来，“拉神祝福着今日，就如同你们祝福我一样。我感谢拉神的祝福，也感谢你们的祝福。无论你是凡人，还是神或半神，你们在我眼里都是平等的，我感谢你们来参加封神大典。”他转向顾超，“今天，是新的火星之王诞生的日子，他曾经是一个凡人，但他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就是战神顾超。”

“向伟大的战神顾超致敬！”台下再次欢呼声雷动。

顾超环顾四周，目力所及之处都是热烈的人潮。按照典礼的程序，他面向拉神的神像跪了下来。智慧之神托特给他带上花冠，十几位站在神坛四周的天神轻快地吟诵着某种神秘的咒语，从他们口中传出一道道化虚为实的字符，那些跳动的字符仿佛具有灵性般地围绕着顾超飞舞，形成一个充满宗教气息的奇异图案，在图案的中央凝聚起一股巨大的能量，顾超那虚幻的身体在这股能量的滋养下渐渐变为实质。

那极富韵律的吟诵声越来越高亢，一股磅礴的能量注入顾超体内，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与咒语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当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他身上缓缓腾起的时候，荷鲁斯将一把刻满铭文的战斧郑重地交入顾超手中。

新战神诞生了。

神殿前的几十万人全都跪倒地高声祝福。顾超的精神为之一振，感到无穷无尽的能量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汇聚而来，他就像呼吸一般，开始主动吸纳这股能量。顿时，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相似的影像：在神庙的四周，在城市的露天广场上，无数人向着一个方向，五体投地地跪拜着；在一个个简陋的村庄中，在绿油油的田野里，只要是能动的村民，也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五体投地地跪拜着……

无论是朝阳初升的清晨、烈日当空的正午、日暮西山的傍晚、明月高悬的子夜，无论是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狂风呼啸、茫茫大雪，无论是高山峻岭、无边沙漠、茫茫草原、滚滚长江，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五体投地地跪拜着。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但是从他们的身体上腾起的这股能量汇聚在一起，与祭坛周围的众神相较却是毫不逊色。这一刻，顾超的内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触动了一下，忍不住热泪盈眶。

一团奇异的能量在祭坛的上空逐渐形成。“顾超，动手吧，解除封印的最佳时刻到了。”荷鲁斯在一旁低声提醒。

顾超猛然警醒，只见他双唇微动，缓缓念出一段咒语。祭坛中央的巨石板就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瞬间化为齑粉，烟尘散尽下方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黑色洞口。

突然出现的变故，祭坛周围的众神都愣住了。“你在干什么？”智慧之神托特脸色大变，叫道：“你这个笨蛋，快停下咒语，难道你想要毁掉整个星球吗？”

顾超不为所动，继续吟诵咒语。霍然间，荷鲁斯咬破自己的舌头，喷出一口金色的鲜血，这股鲜血就像是离弦之箭深深刺入洞口的中心。

一声爆裂的轰鸣在众人耳旁炸响，引力发生重叠，空间出现了诡异的波动。托特脸色再度变幻，微眯的眼睛猛然闪过一道精芒，他的身形已经瞬间闪到了几千米之外空中，似乎随时都会遁向远方。

众神只比托特慢了一拍，他们脸上血色尽褪，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转身就逃。凡人们也预感到即将降临的危险，在灾难面前他们更多的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空间剧烈震荡，一个小黑点突兀地出现在洞口上方。它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儿光线。紧接着，小黑点长大了一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洞。它充满了诱惑，似乎具有吸引世间一切的神秘力量。

这是顾超第一次见到黑洞，它是如此娇小，而且黑的单纯，黑的充满了诱惑。如果不是早就知道黑洞的赫赫威名，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的小东西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你们都疯了吗？”远处的托特怒不可遏。

黑洞的范围不断扩大，当它长到手掌大小的时候，隐约发出了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拉扯力。荷鲁斯和顾超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地腾空而起，后退至相对安全的地方。下一刻，只见黑洞下方的祭坛像是被旋风包裹着一般，“噼哩啪啦”一阵乱响，骤然解体，又被压缩成小小的一团进入了黑洞之中。

黑洞一旦形成就要不停地吞噬东西。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正在不住地搅动，厚实的大地开始崩塌，在众人面前化为碎石，化为泥浆，汹涌地卷入黑洞之中。所有被吞噬的东西都成了滋润黑洞的养分，让它的体积越来越大，让它的吸力越来越强。

“托特，快告诉我怎么用这玩意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荷鲁斯急切地问。

“穿越？回到过去？”托特被气笑了，“没人能穿越，只有来生。”

“顾超想回到过去，你一定有办法。”荷鲁斯不死心。

“为了回去，就打开黑洞吗？”托特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我只知道，进入这个黑洞是结束今生的一条捷径，只要交纳足够的贡品，就可以进入来生，来生可以在未来，也可以在过去。”

“怎么在过去进入来生？”顾超感觉这就是个坑，“难道是要重新投胎吗？”

“我要是知道怎么进入来生，就不会在这跟你们说话了。”托特话音未落，就已消失在远处的天际。

荷鲁斯和顾超全力向上飞行，尽管是如此，也不足以让他们摆脱黑洞的吸引。那股强大到极点的力量，让他们的一切努力都付诸流水。

神殿、人群、大地、海洋、天空，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们身后逐渐泯灭。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一个黑洞。

心脏飞快地跳动，俯视下方的那一片黑暗，顾超的精神意识似乎有了些许溃散的迹象。他长叹一声，“罢了，是我惹的祸，必须由我来终结。”于是不再挣扎，放松身体任由黑洞吸引。

“抓住这个。”突然间，荷鲁斯拉住了顾超的手腕，将一颗蓝宝石塞入他的手心。

俩人一触即分，顾超加速坠入黑洞深处。

14

在黑洞的中心，极度黑暗的地方骤然爆发出一道璀璨耀眼的白光。

白光渐渐变弱，一团乳白色的光晕开始向四周扩散。黑洞的气息突然变了，它化做一团虚影，随后一切都静止了，那股恐怖的吸力也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似的。

身体微微颤抖的荷鲁斯，看着眼前的巨型天坑，长长吐了口气，良久才从一种亢奋而惊恐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顾超的下方是一片像镜面一般的湖泊，一轮明亮的月影正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他来不及细看，就“砰”的一声栽了进去。

银色的月辉扑面而来，星辰在身旁加速倒退，变成一条条一闪即逝的细线。渐渐地，月光和星辰都被黑暗吞噬了，只剩下一颗暗灰色的圆球孤悬在前方。

顾超被一股巨大的引力拉扯着，一头栽进圆球里面。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他冲出圆球，笔直地飞上天空。在他前方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朦朦胧胧看不清它的边际。

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一直延伸至山腰的一座黑色宫殿，道路上布满了蹒跚而行的亡魂，原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冥界。

顾超飞向黑色宫殿，在宫殿门口落下，一名卫兵躬身施礼，语气谦卑地问道：“尊贵的天神，您来这有何贵干？”

“这是哪里？”顾超问。

“尊贵的天神，这里是黄泉之路的终点，二谛殿堂，凡人接受审判的地方。”

“我想穿越时空回到过去。”顾超说。

“对不起，天神大人，这里是凡人转世的地方。”停了停，“或许，您可以问问阿努比斯大人。”

“怎样才能见到阿努比斯？”

卫兵伸出双手在胸口交叉，轻声念道：“尊敬的阿努比斯大人，请您现身。”

一阵青烟过后，长着胡狼头的冥神阿努比斯出现在顾超面前。

“找我什么事？”阿努比斯眨了眨眼。

“我想穿越时空回到过去。”顾超说。

“对不起，这是凡人转世的地方。您是天神，虽然死了，但依旧可以在冥界封神。转世只能做凡人。”

“我想转世回到过去，请带我去吧。”

阿努比斯一愣，惊诧地问道：“难道您想放弃神力，做一个凡人吗？”

“是的，我想做一个凡人。”

见顾超目光坚定，阿努比斯说道：“这个请求并不简单。贡品准备了吗？天神也不能例外。”

顾超点点头。

“必须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珍宝才行。”阿努比斯又说。

顾超摊开手掌，露出一颗蓝宝石。

“荷鲁斯的左眼，全知之眼！”阿努比斯非常吃惊，“这是天界最贵重的宝物之一。请跟我来。”

听到阿努比斯的话语，顾超顿时五味陈杂。原来荷鲁斯已经找到了左眼，但是他却把自己的眼睛送给了顾超。

进入二谛殿堂，神殿内部正中是一条宽阔的石道，通道两侧矗立着高大的石柱，仿佛两排雄壮的武士，令人肃然起敬。

石道上是一个挨着一个缓慢前行的亡灵。这些亡灵的身高只及阿努比斯和顾超的膝盖上部，阿努比斯直接从他们的身上踏过，所过之处这些亡灵都倏然解体，他们仿佛是由尘埃组成的，轻轻碰触就四处飘散。

正当顾超踌躇不前的时候，阿努比斯身后的尘埃，竟然渐渐融合，又恢复了人形。顾超松了口气，急忙追赶上阿努比斯。

埃及神话

在石道的尽头，是一堵不断旋转的光墙，一面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另一面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光墙的前方悬挂着一座巨大的天平，天平左侧的托盘里悬浮着一根雪白的鹅毛。

太平两侧是手持神器在胸前作交叉状的冥神，真谛和俗谛。他们正在审判一个商人模样的老头。他们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扮红脸的俗谛假装好人，试图从老头嘴里套话，扮白脸的真谛威逼恐吓无所不用其极，想要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看上去，那个衣着华丽的老头精神已经崩溃了。在真谛的逼问下，他痛哭流涕、连声忏悔。但顾超并没有因此动恻隐之心，只是暗暗感到好笑，这简直就和电视剧里警察审犯人的情景如出一辙。

这时候，俗谛抬头看了看阿努比斯和顾超，又低头瞧了瞧跪在地上的老头，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说道：“你罪孽深重，天堂的大门已经关闭。”停了停，“你有贡品吗？”

“有，我有！”老头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一大捧闪闪发光的珠宝，高高举过头顶。

“往前走。”俗谛示意老头将珠宝放入天平右侧的托盘。

珠宝全部放入托盘后，左侧放着鹅毛的托盘却纹丝未动，老头慌忙取下戴在手上的八个戒指，全部丢入托盘，并趁势将托盘向下摁了摁。真谛用鄙夷的目光注视着他，俗谛则面带怜悯地摇了摇头。

托盘依旧纹丝未动。

老头真的慌了，他一拳打掉自己的金牙，但几颗金牙又怎能让托盘移动分毫。他彻底绝望了，歇斯底里地嚎叫着：“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我毕生积攒的财富啊！”他猛地趴在托盘上，妄图用身体的重量将天平压下去。

这时，光墙正好旋转到乌云密布的阴暗面，蓦地凭空伸出一只缠绕着铁链的鬼爪，一把抓住老头的脖颈，硬生生地将他拽入电闪雷鸣的云团之中。

托盘中的珠宝瞬间化为尘土，一阵微风吹过，在空气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光墙明暗交替，继续悄无声息地不断旋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15

真谛上下打量了一番顾超，目光在他身后斜背的战斧上稍作停留，说道：“原来是尊贵的战神大人，这里好像并不是天神应该来的地方啊。”

不待顾超答话，俗谛咳嗽一声，“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战神大人才屈尊来我们这儿的。”他朝真谛使了个眼色，然后信誓旦旦地对顾超说：“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兄弟一定尽力而为。”

“我要放弃神力，回到过去做一个凡人。贡品我准备好了。”顾超边说，边将手中的蓝宝石放入托盘。

只见蓝宝石一接触到盘底，装着鹅毛的另一端就猛然高高翘起。

“全知之眼！”真谛和俗谛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流露出骇然之色。

“我要回到阿竹所在的时空，和她在一起，永远不分离。”顾超早已在路上想好了说辞。

真谛首先回过神来，问道：“阿竹是谁？”他眼窝深陷，用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直视顾超的双眼。顾超知道真谛正在窥视自己的记忆，但是他也知道真谛并无恶意，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顾超散开精神屏障，任由真谛查看。

片刻之后，真谛收回目光，喃喃低语：“这可就难办了。”俗谛像是和真谛心意相通一般，也面露难色。他叹息道：“你前世与闫钰竹缘分已尽，已经一千五百年过去了，你这可是逆天而行，要我们倒转时空，好让你和她再续前缘啊！”说罢，他看着托盘中的蓝宝石连连摇头。

顾超闻言顿时心中一凉。

众神都不说话了，石道上的亡魂更是站在那儿大气不敢出，整个二谛殿堂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我想到一个办法。”过了好一会儿，真谛终于打破了沉默，“我们可以找一个与你同龄，而且本该夭折的男婴，让你投胎进去，等你的前世死亡之后，你就可以去追求闫钰竹了。”

“这样岂不是还要再等二十多年？”顾超皱眉。

“对，我们会保留你的记忆。”停了停，真谛又说，“但是时空倒流之后，一切都可能改变。等待的时间越长，发生变化的概率就越大。”

“会发生什么变化？”

“你回去的地方相当于一个平行时空，一切都会从头开始。哪怕是一只蝴蝶扇动翅膀，都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真谛放慢了语速，“或许，你的父母并没有出车祸，你的前世就不会离开地球。或许，闫钰竹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两个时空点之间的距离越长，影响因素就越多，事物发生变化的概率就越大。总之，时间一旦从起点开始流逝，一切都可能改变。”

“有没有，让我立刻和阿竹在一起的办法？”

真谛叹了口气，垂下眼帘又不说话了。

“有，但是会很危险。”俗谛接过话茬。

“怎么？”

俗谛刚要开口，真谛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俗谛一眼，于是俗谛微微一笑，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顾超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个老家伙还在消遣我。无奈之下，只好又问：“很危险，到底危险到什么程度呢？”

“危险到很容易死。”停了停，俗谛一本正经地说道：“让你带着记忆回到人间，已经是逆天而行了。天定万物秩序，如果你知道的太多，围绕在你身边的所有事物便会偏离原本的道路发生变化，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这个道理。”

“我已经是死了两回的人了，只要能立刻见到阿竹，什么困难我都可以承受。”顾超表情坚毅。

真谛见他下定了决心，便说道：“请向前走。”

顾超越过天平，走到光墙的近前。光墙在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那一面停了下来，一道柔和的白光从天而降。

沐浴在圣洁的光线之中，顾超只感到浑身暖洋洋的非常舒服。无数微小的金色颗粒纷纷离开了他的身体，就像是在阳光下发生了升华现象。顾超略一凝聚心神，升华的金色颗粒便又立即回到了他身上。

“不要抵抗。”真谛提醒，“在天界收回你的金身之后，你的灵魂才能重返人间。”

顾超点点头，完全放弃戒备，摒弃一切杂念，向光墙展开了双臂。无数微小的金色颗粒不断升腾，渐渐汇聚成一条金色的河流奔向光墙的中心。顾超那高大的身躯变得越来越虚幻，但他却毫无痛苦之感，眼前全是阿竹的影子，心底里充满了即将与她重逢的喜悦。

真谛和俗谛同时吟诵咒语，只见一道耀眼的乳白色光柱从顾超的头顶升起，瞬间照亮了整个二谛殿堂，待白光熄灭，顾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