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餐館

今天傍晚从电影院出来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电影看得酣畅淋漓，出来以后又冷又饿。照这个情形，我是没法骑自行车从巴黎回我78省的家。先找个地方吃两口饭吧。

我打开巴黎尋味，找附近的中餐館。有一家面馆，在700米附近。有点远，但还是过去吧。快走到的时候，看到街角有一家小小的越南餐厅。此刻多想吃一碗越南炒米呀！我在Google上看了这家店的评价，四星半。于是我推门进去。

招呼我坐下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大爷。东南亚脸，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这个餐厅里只有两张四座桌子---好小啊！开始我用法语问大爷有没有越南炒米，因为没见菜单上写。大爷用法语问我是中国人还是越南人，语气里有一种好像只有老乡才能懂的complicité. 我说中国人啊。大爷于是用中文跟我说，冬天最好吃一碗pho。“用牛筋骨熬出来的汤，喝一碗多舒服啊！”此时我怀疑大爷是不是老华侨。于是我又用中文问他有没有越南炒米，拿玫瑰露香肠和酱油一起炒的那种。大爷好像没听懂。于是我说，那就要一碗pho吧。

大爷走到楼下去了。过不一会，一碗热腾腾的越南汤粉端了上来。味道中规中矩，对得起菜单上标的价格。餐厅格外清静，大爷兀自坐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往外看。粉吃到一半，出于好奇，我问大爷是中国人吗？中文讲得这么好。大爷说啊不是，是越南人。以前交往了一位来自中国的女朋友。哦哦。我继续低头喝汤。

大爷问我国内哪个省的，来法国几年了。交谈已然变成了唠嗑。于是我问大爷去过中国吗。

大爷说用中文说，他“偷渡”到过广东，广西，香港，澳门，都去过。大爷不说“去”，说“偷渡”。

大爷接着用法语讲，他年轻的时候参加过中越战争，后来他在越南住的那个村子实在太穷了，于是他和几个村里的同乡先“逃”到广西。后来听说广东更能挣钱，就又辗转去广东。从广东待了一段时间以后，慢慢再“偷渡”到香港，澳门。再后来，申请难民坐船到了法国。今年是他到法国的第三十几个年头。

我问大爷在广东广西做什么工作。大爷说，什么都做，跟在法国一样。

大爷还说，他跟老家的亲戚已经没有任何联系。跟他从越南出来的同乡们当时应该就留在广西了。大爷到法国以后一直给中国人打工，半辈子吃了不少无名苦。最后攒了一小笔钱。现在筋骨老了，做不了太复杂的活，没法再打工了。这个餐馆是他去年向银行贷了一笔钱之后才开张的。钱不多，所以才这么小。大爷说，开个餐馆要比之前打工轻松些。就算给自己“养老”了吧。

大爷突然用中文跟我说：”你先吃，别光听我说话，汤一会凉了。吃完我请你喝茶，我们再继续聊。”

我说好。

粉快吃完的时候店里来了一拨客人，大爷张罗着招待他们：挪桌子，拿菜单，接水，摆瓶子杯子。

我跟大爷说那我先买单吧，以后有机会再聊。大爷说好的好的。

走的时候，大爷提醒我春节快到了，要想起来过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