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牛津的日落吗?我见过29次。
这是牛津回忆的最后一篇啦。
我在牛津学到的最宝贵的东西,大概就是学姐说的那句“Work Hard, Play Hard”。
“Work Hard, Play Hard” 的确是这一个月来的真实生活写照。学习的时候要不就是埋头看书,埋头写论文,不管有多困,不管还有多少单词不认识、还有多少字数写不出,心里都认定了必须要完成任务。而玩耍的时候,总是完全放开自己,不担心更远的未来,不担心被Judge,每一份快乐都要掰开嚼碎,把所有的汁液吸收,再大口吞进肚子里去。
那是一种肆意的人生。我想要一直像这样用力地生活下去。
项目最后一个星期,定时去餐厅吃饭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在抓紧一切时间完成学习任务。这一周要写完最后一篇大论文,还要准备最后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小组展示,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在熬夜准备展示内容,第二天凌晨就起床,在房间里自说自话地演练。

尽管知道日子会过得飞快,但最后一天还是经历了两次怅然若失,一次是下午小组展示结束的时候,一次是晚上结业晚宴退场的时候。Angela说,今天晚上一定要挖出你们的秘密,反正这辈子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我笑着反驳她,谁知道呢?
晚宴结束后大概九点多,我们转移到餐厅地下室的bar里,Steve一如既往地买酒给我们喝,一个一个问,不喝也得喝,他已经知道我最喜欢的是Mojito。当天bar里人很多,比我们一起看世界杯英格兰对哥伦比亚那天还多,我们不得不和另一个项目的3个学生拼桌坐。旁边不断有不认识的学生过来拥抱这三个姑娘,她们和我们一样,明天就要离开。

早就听说,最后一晚Justin是不会放过我们的。Justin是我们项目里的另一位教授,他来自加勒比海的一个小国家,后来在英国学习和定居,住在剑桥,工作在牛津。无节制的喝酒和蹦迪使他面目黝黑,他自己都说直到今天还活蹦乱跳真算得上是个奇迹。这天晚上,等大家都差不多喝完第一杯的时候,Justin起身站到桌前,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十一点一刻,学院门口见,所有人。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我们都在学院门口集合了。尽管之前已经去了酒吧好几次,但这是第一次我们项目里10个人一起,连最内向的Ruiqi都被我们从房间里拖了出来。瑞琦说,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去酒吧,我想到两年前去捷克交换的自己,笑着搂住她的肩膀,“凡事都有第一次,有一就有二。”
晚上刚刚下过一场雨,Justin走在前头带路,我们出发了。
地面湿漉漉的,微风很清爽,路边花草的淡淡香气一路不曾间断,好像可以把我轻轻托起来。街头店面早就打烊了,但是店里的灯都还亮着,流浪汉和大狗成为黑色剪影。
走了大约十分钟,牛津市中心的喧嚣就渐渐平息了,大面积亮着灯的商铺也被小窗口透光的居民住宅取代。这时候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我们都抬起头来看,愁眉不展的云朵已经抽抽搭搭地走开了,星星从浓夜中探出身子,带着刚刚水洗过的光亮向我们招手。

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我们终于到达了Club。一开始Steve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如果说喝酒聊天的Bar里面是“喧嚣”的,那么蹦迪的Club里就是“震耳欲聋”了,很显然这不是六七十岁老绅士的养生好去处。
我猜,一方面是因为Steve不想错过和我们狂欢的最后机会,一方面是体内蛰伏已久的“嬉皮士”记忆在蠢蠢欲动,总之最后他还是夹在我们中间走进了Club。画着超浓眼线的小姐姐也给Steve皱起皮的手背上戳了一个入场章,还好她看起来不算很惊讶。
刚进来的时候我只觉得音乐轰得脑袋疼,似乎每一拍低音炮都准确无误地捶在了我心脏上。令人眼花的灯光闪来闪去,每个人的脸都可能被扫到, 眼珠就会反射放光。整个Club分为三块区域,吧台兼休息区、舞池和表演区,每一个区域都挤满了人,就在这种走路都容易踩到别人的拥挤里,一群半醉或烂醉的人还在放飞自我。
今天来走穴的似乎是一只hard core的重金属乐队,但他们的演奏基本上淹没在了更加hard core的背景音乐里,我只能从他们狰狞的表情想象出他们手中乐器的咆哮。Justin一手箍着三瓶啤酒向我们走来,来回两趟,不由分说地一人塞一瓶,反正不管你说喝还是不喝都根本听不见。
蹦迪是一门艺术。如何快速掌握这门艺术呢?Kumsal把我的手高高地牵起来,绕着我美滋滋地转了好几圈,这时我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手脚不协调,活像一只误入舞池的长脖子大鹅。平时不怎么说话的Mathew似乎看出了我的拘谨,凑到我耳边说:just FORGET EVERYTHING,then you will know how to dance。
我看着这个学机械的高大胖男孩穿着条纹Polo衫就扭动了起来,不由得感叹全天下理工男是一家,于是偷笑着尝试用“忘记一切”的心态蹦跶起来。

喝酒和蹦迪绝对是欧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2016年秋冬我去了中欧、东欧和南欧的6个国家,今年夏天又来了比西欧更西的英国,似乎在整块欧洲大陆上就找不到一个不爱喝酒的人。欧洲人的夜生活远没有我们这么这么丰富,基本上一到五六点,绝大多数营业场所都会关门,他们没商场可逛,没几家饭店可去,也大都不爱宅在家里,这时候和朋友出门喝酒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酒本来就关乎随性与自由,相比之下,那些虚伪的逢迎和强硬的劝酒就显得令人作呕了。
出国的日子里,我也半主动半被动地入乡随俗。因为时差问题,一到晚上,国内的朋友都已经进入了梦想,这时候如果不想一个人待着,就出门去喝酒吧。
在奥地利的时候,我和五六个中国小伙伴摸去一家游乐园边上的烤猪肘店,吃着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猪肘,喝着酸甜冒泡的果酒;
在捷克工业大学的学生宿舍里,我的斯洛伐克Buddy带我去参加他朋友的生日Party,我学着把罐头樱桃泡在朗姆里,从杯子里拽住叶茎拎出樱桃,把酒一饮而尽后再把樱桃塞进嘴里;
在布拉格Dejvicka地铁站附近的餐馆里,我和在布拉格认识的中国和捷克朋友们道别,当小羊排的香气还留在舌尖的时候,最适合灌下一口清爽的黑啤;
这次来牛津大学也是如此,在餐厅地下的Bar里一起准备pre的时候,在划完船又累又热的时候,在去伦敦放风High了一整天之后,和朋友们共同度过的时光总里总有酒的味道,回忆也被酿造,香气馥郁。
后会无期的友谊大概是世间最理想的情感,投入不会招致牵绊,热烈不会把人灼伤。短暂的交集让人亲密无间,但请放心,欺骗和背叛来不及出现,离别的伤感也持续不了太久。就像微醺之后甜甜入睡的感觉,一觉醒来会有点茫然,胸口里却荡漾着不知名的快乐。
那天晚上我待到一点多,看Steve和Ruiqi在休息区有些无聊,就提议回去。于是我们第一波走,剩下另外一大半人继续玩。从Club里出来已是万籁俱寂,上一秒还在剧烈振动的耳膜都有点不习惯。
第二天,大家各自踏上归途。
澳大利亚已经开学,所以James和Clare在我们还没起床的时候就已经离开。Kumsal要去德国找双胞胎妹妹。Ruiqi直接回新加坡。Mathew直接回美国。Angela去伦敦和朋友汇合,然后在欧洲玩一圈再回家。Go和Mits回日本,他俩下学期分别会去麻省理工和伊利诺伊交换,所以已经和Kumsal、Angela和Mathew约好了美国再见。 Go还问我什么时候去日本,他说希望我等他从美国回来再去,这样就可以带我玩遍东京,还要请我吃寿司。

我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来的时候是自己把20多公斤的箱子扛上三楼的,走的时候刚好碰到Mathew下楼,他二话没说帮我完成了这个艰巨任务。我和Angela都不打算立刻离开英国,我们把行李放在牛津,去了一趟巴斯,再回到牛津取行李搭车去伦敦。
所以,那天我曾三次经过牛津的车站。最后一次经过的时候,刚好是日落时分,牛津的街道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从陌生变得熟悉,此刻又再度陌生起来。对我而言,回忆里的牛津不像是一个城市,而更像是一个独立的星球,我像和狐狸并排坐在地上的小王子一样,数过了属于我的29次日落。
闭上眼睛,我依然能想起来,街角烤香肠的香气,冰块叩到玻璃杯的声音,星星上掉落的晚风从头发里穿过的感觉。我和Angela一前一后走着,没怎么说话,行李箱的滚轮嘎吱嘎吱地压过石子路,太阳发出的光芒金灿灿的,温柔地拥抱着这颗星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