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园子

每次看到萧红描写她们家后花园的那一段，心里总会想起儿时家里的那个园子来。而这离回家的日子越近，就越想了，脑海里全部都是园子的一切，闭上眼睛，罗汉松、玫瑰、狗窝、石子路就呼啦啦从眼前飘过。

从我有记忆到现在，园子也经历了好多次变迁，以前都是泥巴小路漫上来，现在变成了方便儿女们回家的水泥路。从城市开车到家，不用下车就可以到达。

驻守在老房子的亲人们想着法地修路让我们多回家，上次亲人们还规划着要把房子左边那块地铺成停车场，这样以后大家就不用愁没地方停车…路好了，可我们怀念的那些景也都被时间磨去了。

以前家里是两层的小楼，楼前有一片水泥院子，再往前就是一片泥地，中间一条够两人并走的小路将泥地隔成了两半，左边那半属于爷爷的天下，里面种上了各种花儿，从春到夏，再到秋冬，一年四季变换着颜色。

那小半边的花园里有开得最艳的玫瑰，有矮矮的朱顶红，还有绣球，菊花，芍药。这只是小花们，或是长在破旧瓷盆里，或是在红砖色花盆生长。花园里还有大家伙，一颗分了好多枝桠的罗汉松，一颗能结一箩筐白果的银杏树，且不说旁边石坎上的李子树、桃树、杏子树，光那小花园的植物们就足以撑起四季的变迁。

再加上院子一角生活的“狮子”（一只大黄狗的名字），动物搭配上植物，便显得生灵许多。遇上夏季花朵开得旺盛，将脑袋延伸到了狗子的窝里，狗子也不去咬它，蜷缩着睡自己的觉，那花朵倒像是给它增添意境似得，丝毫不觉得是自己侵犯了狗子的地盘。

花开得美，便诱得蜜蜂前来。有胆大的蜜蜂见狗窝有花，就飞过去想要采蜜，狗子哪肯呀，它的地盘可不允许外来物种侵略，对着蜜蜂一阵狂吠。我以为是家里来人了，走出来一看才见得狗子警觉的对象是一只蜜蜂。蜜蜂终究没有采到那朵花的蜜，还丧失了生命，狗子也没好到哪去，嘴巴腮帮处肿了一大块，可怜巴巴地趴在窝里望着我。见此状，偷偷从碗柜里夹了一小片肥肉给它，委屈小眼神立刻闪放光芒。

爷爷爱惜花花草草，将它们集中在这片土地上，奶奶没有爷爷的诗情画意，她想的多是一家老小的饮食，于是在小路另一边种上了各种蔬菜。小白菜、辣椒、茄子，一到了秋天便栽上满当当的红薯藤，我的印象就停留在这绿茵长藤上。菜园子很大，比爷爷的小花园大一倍，可这哪够奶奶的蔬菜梦呢，就又在小花园的缝隙处栽了洋姜，美名其曰“土质湿润，适合生长”。

的确，小花园占据了很大的一个优势，水分充足。这是因为旁边就有一条小水沟，狗窝是用大石板搭建的，下面是窝，上面就可以用来搓衣的洗衣台。夏天的衣服通常是手搓，拧开水管几分钟就洗干净，而且经过洗后的台子会降温，狗窝也不会很热，相当于给狗子搭了个乘凉棚。洗完衣服的水就会顺着小水沟一路流下去，也便给了花儿们足够的水分。

虽说花园菜园分开了的，可爷爷奶奶却亲密的很。奶奶总是闲不下来，操持了家务活一辈子的她，本该好好休息时，却倔强地继续做农活，一会儿看到她在剁猪草，一会儿又看到她迈着小碎步跑到菜园子里除草。爷爷是在单位工作了一辈子，退休后也就适应闲下来的生活状态了，可经不住奶奶的叫唤：“何武修，把锄头拿过来一下”“何武修，快帮着去喂一下鸡”听着这些使唤后，爷爷会嘟囔着“这老太婆又在喊我了”，行动上却跑得快。爷爷在方圆十里有威望，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尊称他为“何书记”，唯独奶奶例外，连姓带名叫了六十多年。

两人一个高文化知识分子，一个大字不识的主妇；一个走遍了各地见过世面的老头，一个没迈出县城的小脚婆婆，就这样的天囊组合，也能相亲相爱，守护一辈子。

房子左侧栽了很多果树。一大片的橘子林，两颗大桃树，一颗只开花不结果的杏子树，还有一颗靠近狗窝的李子树。这李子树虽然结果实，可结出来的李子又小又酸，一向馋嘴的我们也不大去吃。

大伯学会了嫁接技术，成功将地里的小橘树嫁接成活后，将眼光瞄向了这棵树。从桃树上截一大枝，与李子树配对，最后外来的桃树是活过来了，春天一半开桃花，一半开李花，可盼到夏天也没盼到有果实长出来，就连酸酸的李子也没有了。

没了李子吃，孩子们的心思便放在了葡萄上。院子右边有好多株葡萄藤，靠近菜园的是紫葡萄，个头大但结的少，孩子们只在葡萄藤下面挖蚯蚓。吃的话就只是架高了的青葡萄，小串小串的，有点像水果店卖的青提，很甜。一到了葡萄成熟的季节，孩子们每天放学后总要去藤架下瞅瞅，看看有没有熟了的，家里孩子多，成熟的葡萄也不够分，一颗葡萄扳成两半，就算是舌头上稍微舔点，也会很满足。

有时奶奶也会趁孩子们上学时摘下来，等我们回到家，放下书包后立刻跑到奶奶面前，让她派点事儿给我们，因为大家都知道：在帮奶奶做完事后就会收到她从围裙里掏出的葡萄奖励。所以孩子们都争着帮忙做家务，靠勤劳赢得奖励。那个时候奶奶就已经教会了我们有劳动才会有收获的大道理。

那时天还很蓝很高，田地里都种满了庄稼，人们跟着节气来插秧、收谷子，遇上忙农时，谁家喊一声，大家伙就都跟着去帮忙了，谁也不分彼此。

那时家里打了口井，出来的水甘甜可口，夏天水凉正好用来冰镇西瓜，冬天水暖即便是光着手洗菜也不觉得冷。

那时家里的人很多，老的少的。孩子们可以组成一个小军团，跟着孩子王一起去山坡放牛，去河里钓鱼，去果园摘橘子。

那时候，一切都还是书本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