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现你脆弱的一面会让你更有魅力

本文于2019年1月12日发表于微信公众号“心智与实在”。

作者：艾米丽·伊斯法哈尼·史密斯（EMILY ESFAHANI SMITH）

译者：王培

原文发表于THE ATLANTIC，2019年1月9日

过去一年，很多游客来到位于纽约城的鲁宾艺术博物馆，他们在此表达了自己最深的恐惧和希望。作为一项特别展出的一部分，来到博物馆的游客被邀请在一小片羊皮纸上写下他们的秘密，并将其挂在墙上供他人阅览。一方面，人们要写出自己的焦虑；另一方面，要写出他们的希望。上万名游客分享了他们的秘密，比如，“我很焦虑，因为我害怕独自死去”，“我很焦虑，因为我很有可能当不了一个母亲”，“我满怀希望，因为生活如此美妙，而我随时都很快乐。”

这一展出被称为“焦虑和希望的纪念碑”，它自2018年2月开始，一直持续到本周早期。它展出的内容完全是匿名的，人们愿意在墙上呈现自己的弱点和缺陷：“我很焦虑，因为我没能为我的孩子们提供一个家”；“我曾经试图戒酒，但戒了三次都失败了”；“我觉得我让我周围的每个人都失望了。”这些留言超过了5万条，展现了很多人不敢公开表达的想法，因为他们担心自己会被他人厌弃和羞辱。

但心理学研究认为，人们的这些担心过头了。通常，在人们看待自己的脆弱性和他人如何解读他们的脆弱性之间是存在偏差的。我们倾向于认为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会让自己显得很差劲、很无能、很糟糕——总之，让自己显得很难堪。但当他人看到了我们脆弱的一面时，他们就会以非常不同的、令人宽慰的方式对待我们。最近的一系列研究把这种现象称为“美丽的难堪效应”。它认为，每个人都不应该为敞开心扉而过于担心——至少在某些情况下。

德国曼海姆大学研究人员安娜·布鲁克（Anna Bruk）、萨宾 G. 斯科尔（Sabine G.Scholl）和赫伯特·布莱斯（Herbert Bless）在涉及数百个实验对象的6项研究中发现了“美丽的难堪效应”的证据。受到休斯顿大学社会工作研究生院教授布琳·布朗在其著作和TED演讲中普及脆弱之重要性的启发，布鲁克和她的同事们将脆弱性定义为愿意将自己的情绪性感受展现给他人，尽管人们还是会对此有所害怕，尽管这么做存在风险。在他们的研究中，团队让受试者想象他们正处于各种脆弱的情景中——比如，向你自己最好的朋友承认对他/她有爱意；在与情侣打了一架之后主动道歉；向你的团队承认你犯了严重的决策错误。当人们想象自己处于这些情景时，他们倾向于相信，展现脆弱会让自己显得很差劲，很无能。但当人们想象他人处于这种情景时，他们更有可能认为展现脆弱性这件事是“很正常的”和“很好的”。

该研究成果发表在《个性和社会心理学杂志》（the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与布朗的定性研究结论相吻合，也即是认为，展现脆弱性是很有人情味的做法。“我们喜欢在他人身上看到原始的真相和敞开的心扉，”布朗在其著作“Daring Greatly”（译注：中文版名叫《活出感性》）中写道，“但我们害怕别人看到我们的弱点。”

在另一项研究中，布鲁克和她的团队邀请学生来到实验室，并将他们分为两组。一组被要求在评委面前唱一首即兴创作的歌曲（也即展现脆弱性），另一组则扮演评委。结果没人唱歌，当然评委也不可能做出点评。但在实验开展之前受试者回答了一些关于展现脆弱性的问题，不过在实验中他们并没有想起这回事。那些被分在唱歌组的受试者看待展现脆弱性的态度比分在评委组的受试者更加负面，前者认同如下一些说法：“当我展现了脆弱的一面，他人就会厌弃我”，因此“我不应该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当评委组评估唱歌组的脆弱性时，他们的态度则要宽厚得多，认为他们只要能唱出来就已经展现“能力”和“勇气”了。

为了理解为什么会存在这一偏差，布鲁克和她的团队测试了一个关于人类心智如何处理信息的理论。他们发现，当我们想到自己的弱点时，该弱点会显得更具体、更真实，因为我们对它非常熟悉。经过在认知上的自我放大，我们的不完美在自己看来就更加显而易见了，我们更容易认为我们会搞砸很多事情。但当我们想到别人的弱点时，该弱点会显得更遥远、更抽象。我们会以更开放的态度将他人展现自己的脆弱视为一件好事，而不是坏事。

布鲁克和布朗之外的研究成果也支持这样一种观点，即人们倾向于欣赏别人展现脆弱的一面。当人们在学习或工作上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时，比如，向他人寻求建议和帮助，他们会比他们的建议者和上司显得更有能力。在人际关系中敞开心扉，甚至能让彼此坠入爱河。不过，有时候展现脆弱的一面还是会造成负面后果——当你一味展现自己的脆弱，而从未展现自己的能力时。

心理学家艾利奥特·阿伦森（Elliot Aronson）在1966年组织了一项经典研究，他和他的同事让学生听参加了问答比赛的选手的录音。有两个参赛选手很聪明，答对了大部分问题，而另外两位选手只回答对了30%的问题。然后，有一组学生听到了录音中爆发出了一阵噪音和敲击餐盘的叮当声，接着一个聪明的参赛选手说，“哦，我的天，我将咖啡溅到了我的整个新衣服上。”另一组学生也听到了同样的噪音，不过之后听到的是一个平庸的参赛选手说，他将咖啡泼洒了出来。之后，学生们说，他们更喜欢出了丑的聪明选手。但平庸选手的情况就不同了，学生说他们在看到他出丑后，更不喜欢他了。

在心理学中，这被称为“失态效应”（pratfall effect）。对待某个人展现自己脆弱一面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似乎取决于他人对那个人的先入之见。如果她在展现脆弱之前显得很有魄力和能力，人们就会更同情她的脆弱性；而展现脆弱性就会成为很有人情味的做法，就像当詹妮弗·劳伦斯上台领取2013年奥斯卡最佳女主角不慎摔倒时那样。但如果一个人没有显示出自己有任何能力，人们就会厌弃他，他就的确是一个令人难堪的衰人，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喜气。

失态效应在工作场合体现得尤为明显。至少在美国，管理者总是希望员工能够敞开心扉，真诚以待。但如果你没能先让自己具备能力，展现自己的脆弱性就只会损害你的声誉，纽约城市大学莱曼学院的管理学教授丽莎·罗什（Lisa Rosh）说道。比如，在罗什所研究的一家公司，一个女员工在向她的同事介绍自己时没有提到她的履历和教育背景，而是谈到她昨晚为了照顾自己生病的孩子一宿未眠，这让她花了好几个月才在同事那里重建了自己的声誉。罗什还说，一个人把工作干得过于出色，会让别人倍感压力，使得不那么优秀的员工觉得自己很没用，很不安。

无论在工作还是在约会中，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在人际关系中时不时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如果这么做的话，他人也会向你展现他脆弱的一面，这种敞开心扉能增进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感。然而，脆弱本身并不是好事，让它变成好事的是，展现它能建立特别的人际关系。当某人在羊皮纸上分享他的希望和焦虑，或者当众承认错误，或者在咖啡馆向朋友示爱，那个人就是在做一件很有风险的事。然而，正是因为暴露自己的脆弱而可能受到伤害的做法才开启了一扇更真实、更亲密的人际互动之门。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但自己如何对待这种不如意，事实上是一件非常考究的事情。

“很多人会觉得我们不会将他们的留言保存下来，”与她的伙伴詹姆斯 A.里弗斯（Jame A. Reeves）共同打造了“焦虑和希望纪念碑”项目的艺术家坎迪·张（Candy Chang）说道，“但在他人挂在墙上的手写留言中看到你心里的某些隐秘之事，可以让你感到无比宽慰。它提醒我们，每个人都会面临人性问题。”

关于作者：

艾米丽·伊斯法哈尼·史密斯是生活在华盛顿特区的作家，是《意义的力量：打造值得过的人生》（The Power of Meaning: Crafting a Life That Matters）一书的作者。她长期为《大西洋月刊》、《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时代》和其他媒体供稿，其首发在《大西洋月刊》的“There's More to Life than Being Happy”和“Masters of Love”两篇文章的总阅读量超过了3千万人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