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十论》读书摘要和笔记(20190124)
笔者注:《人生十论》作者钱穆,字宾四,著名历史学家,江苏无锡人。1912年始为乡村小学教师,后历中学而大学,先后在燕京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西南联合大学等数校任教。1949年只身去香港,创办新亚书院,1967年起定居台湾。
钱穆先生从中国传统文化入手,征诸当今潮流风气,探论“心”、“我”、“自由”、“命”、“道”等终极问题,而不离人生日常态度,启发读者追溯本民族文化传统的根源,思考中国人在现代社会安身立命的根本。
《人生十论》分为人生三路向(一九四九年)、适与神(一九四九年)、人生目的和自由(一九四九年)、物与心(一九五○年)、如何探究人生真理(一九五二年)、如何完成一个我(一九五二年)、如何解脱人生之苦痛(一九五二年)、如何安放我们的心(一九五二年)、如何获得我们的自由(一九五五年)、道与命(一九五四年)。
凡属那些有关人生教训的话,我总感到亲切有味,时时盘旋在心中。我二十四五岁以前读书,大半从此为入门。以后读书渐多,但总不忘那些事。待到中学大学去教书,许多学生问我读书法,我总劝他们且看像曾文正公家训和论语那一类书,却感到许多青年学生的反应,和我甚不同。有些人听到孔子和曾国藩,似乎便扫兴了。有些偶尔去翻家训和论语,也不见有兴趣,好像一些也没有入头处。在当时,大家不喜欢听教训,却喜欢谈哲学思想。这我也懂得,不仅各人性情有不同,而且时代风气也不同。对我幼年时有所启悟的,此刻别人不一定也能同样有启悟。换言之,教训我而使我获益的,不一定同样可用来教训人。
因此,我自己总喜欢在书本中寻找对我有教训的,但我却不敢轻易把自己受益的来教训人。
这一小册,则是文存中几篇写来专有关于人生问题的,因王贯之兄屡次敦促,把来编成一小册,姑名之曰人生十论,其实则只是十篇杂凑稿。贯之又要我写一篇自序,我一提笔便回忆我的湖上闲思录,又回想到我幼年时心情,拉杂的写一些。我只想告诉人,我自己学问的入门。至于这十篇小文,用意决不在教训人,也不是精心结撰想写哲学,又不是心情悠闲陶写自己的胸襟。只是在不安定的生活境况下,一些一知半解的临时小杂凑而已。——“自序”
人生只是一个向往,我们不能想像一个没有向往的人生。
对精神界向往的最高发展有宗教,对物质界向往的最高发展有科学。前者偏于情感,后者偏于理智。若借用美国心理学家詹姆士的话,宗教是软心肠的,科学是硬心肠的。由于心肠软硬之不同,而所向往发展的对象也相异了。
人生一般的要求,最普遍而又最基本者,一为恋爱,二为财富。故孟子说:“食色性也。”追求恋爱又是偏情感,软心肠的。而追求财富是偏理智,硬心肠的。
追求的目标愈鲜明,追求的意志愈坚定,则人生愈带有一种充实与强力之感。
人生具有权力,便可无限向外伸张,而获得其所求。
追求逐步向前,权力逐步扩张,人生逐步充实。随带而来者,是一种欢乐愉快之满足。
中国近代的风气,似乎也倾向于向外寻求,倾向于权力崇拜,倾向于无限向前。但洗不净中国人自己传统的一种现前享福的旧的人生观。
要把我们自己的一套现前享福的旧人生观,和西方的权力崇拜向外寻求的新人生观相结合,流弊所见,便形成现社会的放纵与贪污。形成了一种人欲横流的世纪末的可悲的现象。
以上的话,说来话长,一时哪说得尽。而且有些是我们应该说、想要说,而还不知从何说起的,但又感到不可不说。我们应该先懂得这中的苦处,才能指导当前的人生。——“人生三路向(一九四九年)”
西方人列举真善美三个价值观念,认为是宇宙间三大范畴,并悬为人生向往的三大标的。这一观念,现在几已成为世界性的普遍观念了。
其实此三大范畴论,在其本身内涵中,包有许多缺点。第一,并不能包括尽人生的一切。第二,依循此真善美三分的理论,有一些容易引人走入歧途的所在。第三,中国传统的宇宙观与人生观,亦与此真善美三范畴论有多少出入处。
德人巴文克著现代科学分析,主张于真善美三范畴外,再加适合与神圣之两项。他的配列是:科学真,道德善,艺术美,工技适,宗教神。他的用意,似乎也只侧重在上述之第一点。
真善美实在已扼要括尽了宇宙统体之诸德,加上一个适字,是引而近之,使人当下即是。加上一个神字,是推而远之,使人鸢飞鱼跃。
真善美是分别语,是方以智。适与神是会通语,是圆而神。
我很想从此五个范畴,从此五种价值领域,来沟通中西人的宇宙观与人生观。——“适与神(一九四九年)”
人类的生活,许人于求生目的之外,尚可有其他之目的,并可有选择此等目的之自由,此为人类生活之两大特征,亦可说是人类生活之两大本质。
唯其人类要求人生目的选择之尽量的自由,所以人生目的便该尽量地增多,尽量地加富。目的愈增多,愈加富,则选择愈广大,愈自由。
两个目的由你挑,你只有两分自由。十个目的由你挑,你便有十分自由。自然则只为人类安排唯一的一个目的,即求生,因此在自然人生中无自由可言。除却求生目的之外的其他目的,则全要人类自己去花心去创造,去发现。然而创造发现,也并不是尽人可能,也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所以凡能提供文化人生以新目的,来扩大文化之自由领域者,这些全是人类中之杰出人,全应享受人类之纪念与崇拜。——“人生目的和自由(一九四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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