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18年度观影报告
查看话题 >2018年,十种类别,十部电影
农历狗年看的电影类型偏杂,各挑一种类别推荐,非十佳,个人总结,顺供大家参考。
家庭篇:《小偷家族》

家庭题材的电影看过不少,一般在讲同个屋檐下,每个成员各怀心事。《小偷家族》向我展示了一种新的无血缘的羁绊关系,各自独特的个体,汇集一屋,反显出别样的和谐与温馨。
是枝裕和的电影素淡自然,但言言中的,并不无聊。他有敏锐的触角,抓得住日常的神迹,并与人物的情感贯通,“美”和“高级”因此彰显。在《小偷家族》中,真正的悲伤都在隐去的情节里,而露出的情节皆是轻松愉悦,形成一种很好的反差。
溯源电影里的每个人物,都来自一个失败的家庭。他们的过往,都可以单独写一篇小说,但是枝裕和蜻蜓点水,并不刻画,让观众自行想象。如同电影的烟花,不拍出来,反而显出一种反面之美。“隐”得好,自然的不流露,如同女主信代在陈述罪状前用手不断擦泪。
儿童篇:《佛罗里达乐园》

想要回到过去的人,难免被人揣度是因为生活不开心,不开心的原因无非是穷、失败、无足轻重。或许是吧,但我仍然认为,有的人想要回到过去,因为他是天生赤子,他根据现世的条框规划自己,仍适应不了成人的法则。于是他独处、做梦或创作。村上春树著作等身,主题永远离不开少年。周星驰的电影百无禁忌,脏、丑、俗、恶的外观,主角的内心都是一片洁白。甚至《猫妖传》让人赞赏,也是因为其中有难得的少年气。
我认为,世界上的少年,都能一眼认出对方。比如我看张大磊的《八月》,故事场景明明是西部小城,我仍为里面的故事产生深刻的共鸣,在影院中做了一场阳光灿烂的童年梦。
或许童年的标配就是漫长的夏天——阳光猛烈,无所事事,独自或结伴去游荡。像《佛罗里达乐园》中的小孩一样,吐口水比赛,跟陌生人蹭冰淇淋,去废弃别墅点燃火炉,将手指放在腋窝夹出声响,对着风扇说话,跟着电视跳舞,捉迷藏。
导演用“碎”的镜头拍孩子们的游戏,有的情节一闪而过,跟整个“故事”似乎没有“关联”,但正是这些琐碎的画面,才构成一部好的儿童片。——是那些自得其乐的、无忧无虑的、漫无目的的、没有明天但是内涵积极的生活,构成的童年。
青春篇:《过春天》

经过漫长的童年,之后是漫长的青春。
与童年时的莽撞不同,当我们突然萌生情愫,注重形象,想要与某人结伴时,青春期到来。
《过春天》故事贴地,讲了一个在香港读书的内地女孩,阴差阳错做了“水客”的故事。电影的视听出色,电子配乐有青春中的狂躁,导演别出心裁地在香港和内地用了两种影调,让主角的心理过度润物无声。
看过很多香港电影,但《过春天》拍出的香港,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冽又有生活气,远景是璀璨灯火,近景也是萧条的屋宅。摄影师通过一些镜面的折射,人与人的重叠,既表达出香港氛围的通透,也交代人情之间的隔阂。
女孩最终与拉她入伙的男孩相爱,彼此心照不宣,却不跨出一步,这似乎是青春期爱恋常规的前奏。怎么表达这股悬空的爱意,导演白雪用了一段在身体上缠胶带的处理,暗红灯光,嘶啦的胶带声响彻,两人咫尺之距,压抑着呼吸,默不作声,没有接吻,甚至没有肢体接触,但有人评价,是观影以来看过最激情的情欲戏。
值得一提的还有女主角三个过海关的停顿镜头,呼应三种情绪,也作故事节点,看似无心插柳,其实有力拔千斤之效。
文艺篇:《地球最后的夜晚》

青春期是做梦最多的时候,那时日夜颠倒,浑浑噩噩,做了很多五花八门的梦。
后来我发现很少做梦了,变成白天与夜晚同样乏味的人,是老了吗?我想过。
2016年看了毕赣的《路边野餐》,我难抑激动,又再看了一遍。感觉跟他是同路人,“梦境”成为他电影中叙事的材料。现实碎片铺散,再用长镜头呈现的梦境归拢,两者契合得非常妥帖优美。
“梦”在《地球最后的夜晚》中升级,3D并不是噱头,如果技术允许,毕赣或许还会把那个梦境拍成VR,无尽接近真实,是梦境的本质。
毕赣创造的梦是真的梦,真的梦就是混乱、错位、荒诞、跳脱、一直线、无时间、上帝视角、永不死、不按常理出牌、皆有现实依据。走缆道下山,旋转球拍而飞,老妇唱清丽歌曲,这都是梦的叙事逻辑。
魔幻现实的特征之一似乎是,它的时间呈现并不是线性的,《佩德罗·巴拉莫》里面,死人在之后活着,这也是《地球最后的夜晚》的魔幻所在,看毕赣,不是看他怎么表现时间和梦境,而是他“抹除时间”并在此基础上置入梦境,在电影中,人生有多种维度,亦梦亦真,交叠而璀璨。
曾看过一位作家的创作谈,他分析一些小说的故事进展是一个事件叠一个事件,之间的因果逻辑,让读者自行串联。这样的小说看起来凌冽、干练、迅速,但有时会给普通读者造成障碍。《地球最后的夜晚》中,回忆与现实交相剪辑在一起,上映后受到铺天盖地“不知所云”的差评,有时我在想,并不是观众看不懂,而是太懒,当喂养成为习惯,留白成为门槛。
纪录篇:《日常对话》

这是一部展示母女关系的纪录片。它私密,却因小而准,以点带面,把个人史辐射至人类共通的情感困局。
又因纪录片的“现在进行时态”,导演(讲述者)黄惠侦在拍摄的当下,并不清楚能从母亲口中挖掘出什么秘密。电影带出悬念,有了观赏性。
妈妈是个同性恋,因为不满丈夫家暴,带两个女儿逃跑,当法师,一手带大女儿,从不在她们面前说爱。女儿采访了妈妈的多位伴侣,揭露了妈妈不在她面前显现的温柔一面,最后在女儿“爱不爱我”的质疑中,妈妈短暂卸下冷漠的外壳。
片名“日常对话”云淡风轻,通过母女对话的推进,却有抽丝剥茧的戏剧性。其中有一场重头戏,母与女面对面坐着,通过对话与镜头的诱引,妈妈向女儿娓娓道出秘密与亏欠,在各自的泪水中,达成了和解。
我动情于女儿想要深入妈妈难解的内心,也佩服妈妈在俗世逆流的勇气与沉默的大爱。这不单是一部“母女情深”,同时也是一首女性赞歌。
推理篇:《如月疑云》

推理类别里,有一类“安乐椅侦探”,意即侦探不用到现场,只需根据现成的线索,就可以推出案件全部的真相。
《如月疑云》就是这样一部电影。重点是,电影中的五位男主,没有一个是侦探,他们都是女明星如月美纪的粉丝,在她一周年忌日这天,齐聚一屋悼念她,却没成想,最后推理出她死亡的真相。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在推理和悬疑的外衣下,导演对温情和喜剧的调控。特别是推理到最后的高潮,出来的是一个暖心的真相,让我差点落泪。这部电影的戏剧性是阶梯式地一层层垒起来的,渐入佳境,走到结尾,随便一个合格的结局都能起到激起观众快感的作用,但编剧却选择了一个最暖的高潮,把整部电影基调笼上了温柔色。
有位朋友曾提到,各种类别的推理侦探小说,归根结底都可以算“奇情”小说。东野圭吾畅销的那几本长篇,核心主题离不开奇奇怪怪的“爱情”、“友情”和“亲情”。《如月疑云》发掘出了一种我之前从未意识到的情感:偶像情,角度新,剧情成色也好,让人眼前一亮。
悬疑篇:《解除好友2:暗网》

每个故事,都有一个核心创意,创意越新奇,故事被人记住的几率越大,成为经典的可能性也就越大。《电锯惊魂》、《蝴蝶效应》、《心慌方》都是悬疑电影中的经典,不单因为叙事精巧、多重反转,还在于都有一个凝练的创意。
有研究表明,给平常的事物赋予创意内核,不仅能让人感到兴奋,还会激发思考,从而使事情在脑中留存长久。在故事遍布的当今,要想出一个观众还没看过的创意,对创作者是一种挑战,而其中一个取巧的办法,就是选择时代前沿、新潮、富话题的东西来创作,如果一旦出挑,很容易在后来成为这类类型电影的经典。
在我看来,《解除好友2:暗网》就有这样的潜质。这部电影搭“暗网”创意的便车,讲述了一个黑暗到底的故事,结合电脑屏幕的新形式,妙用音效、图片、视频、在线搜索和大数据,让“互联网”与“犯罪”无缝对接。更因为电影场景与每个电脑屏幕前的观众密切相关,在获得观影快感的同时,也接收到了切身的恐惧。
恐怖篇:《遗传厄运》

我惊喜于电影的灵异最后导向了邪教——因人类的寿命有限,每过一代,地狱王必须寻求新的人类寄主。
我的故事口味偏向那些不可言说之物,邪教题材的神秘与黑暗,谜一样吸引我,在这个场域中,正常的人性变形,有更纵深的解读空间。
我看鬼片常被吓到,好在我不相信,因此看后即忘。有的鬼片是故弄玄虚,《遗传厄运》虽给出了魔鬼在人间的解释,但毕竟仍是虚妄物,恐惧只在我体内停留一时。
一部恐怖片能留名,我认为不在于剧情,而是它能否提供让你挥之不去的恐怖画面。我现在仍能想起,小时候看《山村老尸》时,鬼魂附在人的身后。给出的解释是,当你看到有人踮脚走路,他很可能被鬼附身。看《鬼影》时,黑乎乎的鬼影站在人的双肩上。如果你喜欢看恐怖片,可以看看《遗传厄运》,里面有两处头身分离的镜头,我相信会让你印象深刻。
喜剧篇:《蒲公英》

看老港片,有一类拜师学艺的武侠片,小白在高人的带领下,苦学武艺,终成高手,一统江湖。看到《蒲公英》,惊觉为学做好一碗拉面,也可以这么拍,正因此,喜剧效果凸显。
从没看过这么清新脱俗的喜剧电影,导演伊丹十三在主线中融入多条支线,闲庭信步,视角的转换让人惊喜——镜头聚焦某个故事中人,突然一转,跟了路人到了另一个场景,讲了另一个小故事。
支线故事虽然跟主线不相关,但其实都在呼应“食物”主题。每个段落各异,“食色性也”,导演用蛋液、奶油、生虾、牡蛎等食物来烘托一场湿黏黏的情欲;学吃意大利面礼仪,用叉子卷面条轻轻放进嘴里,最后女孩们按捺不住,哧溜吃面,让人捧腹;将死的母亲为了丈夫和孩子,做出了最后一顿饭,生者落泪咽下,又带出一丝“黑色幽默”的况味。
看《蒲公英》的过程中,还时常想到,周星驰应该从中汲取到了一些喜剧的素养,导演李力持就曾坦言,《食神》的对标作品就是《蒲公英》。
看完这部电影,相信你会产生吸溜一碗拉面的冲动,不妨根据电影中的吃面仪式去吃一吃。
动画篇:《犬之岛》

提起韦斯·安德森,大家都爱他的复古风、对称构图或梦幻配色。《犬之岛》自然沿袭这些风格,但我看下来,发现了他有着很多导演不具备的优点:他没有把一个故事讲复杂的野心。
他一定是一个不贪心的人。有的导演资历越深,越想表达更宏大的主题,却常常落入眼高手低的窘境。韦斯·安德森乐于开垦他的小小乐园,格局或许不大,但趣味盎然。他有着异常清晰的创作意识,加上独具一格的创作美学,慢慢锤炼出属于自己的绝招。有标识的导演极少,比如每位导演拍一部新电影,掩掉名字,让观众猜是谁的手笔,我想韦斯·安德森会是最容易被识出的一位。
他同时是一个爱玩的人。相比“好”电影,我更喜欢看“好玩”的电影。因为好电影很可能受时代或社会局限,它有很多“议题”私货要表达:人种、女性、政治?但好玩的电影是纯粹个人产物,好玩就行了,玩出花就行了,这也是《犬之岛》显简洁、干净、妙趣横生的原因——不要将韦斯·安德森的电影往崇高主题上解读,人家可是一个纯粹的艺术家。
《犬之岛》可谓狗年点题电影,继狗年旺旺之后,新的一年,在这里祝大家诸事大顺。
PS:18年还出了一本长篇小说《大象无形》,获得了一些超出我预期的成绩。如果说我这本推理题材的小说受到哪部影视作品的影响最大,非《真探 第一季》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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