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青》之一

“传说，很多人听过、看过，那些真真假假混在一起的事，没有人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一） 都说郭轸情深，不过是他自认为情深，飞行官们和士官长认为情深。从男人的角度来说，家国大义，个人生死早已度外，儿女情长，不过是止战时，才奢求的东西。飞行官们享受着在天空中翱翔的高度和速度，却假装不知道地面上等着的忐忑和心慌。他们只有当下，就是无法承诺对方未来。 英俊帅气的飞行官，单纯执着的女学生，一句“因缘负伤共床枕，愿求佳人度此生”，在整个十一大队传为佳话。小朱青拿着纸条，孑然一身从浙江而来，只为看一眼就走。但那一架没有修好的513，那一只圈养在女生宿舍阁楼的猫“513”，那一只方向感很好、来去自如的白鸽“513”，拉扯出千丝万缕。背负冤情的女学生，曾经想走，自己给了自己勇气。可还是被心中的情感，带回来，等飞行官的一句承诺。 约定好了初雪低飞的航秀，飞行官赌气打算放手，女学生却鼓起勇气面对。一句“说嫁就嫁了。女孩，都不怕。”女学生带着飞行官走向不可回头的路。要么，静静等着和平到来，安安稳稳地过平凡日子，隐匿过往。要么，将她困在村子里，夜夜无眠，等一声电话铃响。万一传来噩耗，火场上，零落的男人的碎片，用女人一辈子去拼凑。 朱青从来就不期盼郭轸的胜利，而是惴惴不安着他的坠落。 郭轸坠机后，大队长行使了他的职责，让513在东北的冰天雪地里，燃烧、解体，连带着郭轸的肉身，化作黑烟，被大乱风吹，四散而去。但它飘散着、飘散着，飘散在在朱青的心头，让原本浓烈的爱蒙上了灰，化成了恨。 郭轸说他悔不当初，要朱青将他抛脑后，快意余生。明知会悔不当初，又何必痴痴缠缠。在南京的时候，每天都驾着513去金陵女大低飞，宁可被修女诅咒，也要时不时闯进朱青的寝室，口口声声说，朱青是他的导航塔，她在哪里，他永远都找得到。 可是，在东北打战打到对人生迷茫的时候，他连朱青的样子都记不起，回南京的路，他也忘了。最后他死了，连带着朱青也死了。可是朱青还有知觉。说好了两个人一起走，留她孤身一人，往哪里走。就像小邵说的，生死悬命，大江南北见了面，然后逼不得已，又是大江南北。 大撤退时，处处荒乱。朱青一人北上，走上了无法回头的错路。在东北看到513的残骸时，看到雪地上残留的郭轸的遗物时，看到横幅上书写着刺激的字眼时，冰天雪地里，女学生心中那些柔情蜜意的欢愉，被节节击碎，拧捏成末，一点一点地，溶到血液中。从此，天地间只余她一人。 宁可被误解坐牢，也要掩护郭轸不被抓的是坚强的女学生朱青。失去孩子，从鬼门关挺过来的是坚强的小太太朱青。漂泊人间，颠沛流离到失去灵魂的是交际花朱青。师娘说过，坚强的女人，会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生离死别的考验，一直留着心里的某个角落，给某个人。久了，那个角落，什么都没有，成了流沙，把人掏空。那时候，坚强，变成麻木。朱青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看淡命运给她的诸多磨难，以为只要自己坚强，就有勇气。有了勇气，就可以抗争。但朱青像郭轸一样，失去了坐标，迷失了航向，忘却了来时的路。 后来朱青又遭遇什么，我不知道。但多年后的回眸，眼波流转的仍是那般善良，似乎时间改变了她的际遇，却保留了大家所期待的、属于那个女学生的美好。 （注：文中剧照均来自新浪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