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3<WKW:王家卫的电影世界>
王家卫身高约190cm,比香港男性平均身高还要高10cm。皮肤紧实,一头黑发剪的很短,看起来完全不像已经五十多岁了。宽鼻子、厚嘴唇,嘴唇已经失去了年轻时候照片上那种滋润的质感。他常常笑,笑的时候露出的门牙稍微有些歪斜,显得很友善。在家、在公司、或者见朋友的时候,他一般佩戴一副透明的角质边框眼镜。当他带上标志性的墨镜,就像警察系上了枪套——他要开始工作了。
尽管他的作品充满时尚感(这一点广受赞誉,也有时受到批评)--也正因此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才邀请他做2015年时装展“中国:镜花水月”的艺术总监--王家卫本人却一点也不像大卫林奇或维斯安德森一样打扮有型。他喜欢穿蓝色条纹的GAP衬衫(他买了好几件)或长袖Polo衫搭配牛仔裤。有需要拍照的活动时,他可能会穿海军蓝衬衫或Moncler夹克,但这也仅是因为白色衬衫不好上相,而绝非因为追求时髦。只有对穿着礼仪有要求时他才打上黑色领结,比如在戛纳电影节上穿着不当会被看作粗鲁和愚蠢,平常他都更喜欢休闲风格。
就连他的幽默感也是很随意的。他既不是天生健谈的人,也不像王尔德似的口出金句,他只会开些友善的玩笑或是说些搞怪的想法。他的泽东电影公司搬家之前是在铜锣湾败了商业广场21楼,他们在这个地方办公有十年了。我那里参观的时候,正好碰到王家卫的“小弟”Norman Wang告诉他办公室的wifi坏了。他只是耸了耸肩。
“这间办公室知道我们要搬走了”,他说,“它不开心了”。
也难怪《重庆森林》里一个警察会对着一块香皂诉说失恋的感伤。
工作时王家卫会创造一种十分平静、放松的氛围。作为一个习惯拖延,堪称拖延界博尔特的人,这实在有些让人费解。其实也恰恰说明他的内心渴望在最后期限赶工的紧迫感,这种压力让他思觉敏锐,激发出最好的工作状态。“我喜欢戏剧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带着一种袒露心声却又不愿承认的语气。虽然王家卫不像许多著名导演那样脾气暴躁、充满愤怒,但他内心风趣和善的一面总是和缺乏耐心的一面相互对抗。事实上,他就是一个各种矛盾的综合体:严谨与随意,专注和分散,控制狂和麻烦专家。有明确目的地的时候,比如去戛纳电影节新闻发布会或者铜锣湾路一家叫Classidied的餐厅,他常常健步如飞。在泽东电影的办公室,他的步伐节奏又很慢,几乎是拖着脚走,在办公室之间来回走。但如果把这状态当成懒散,那就大错特错了。就如他的电影一般,他踱步也是有意的。
作为一个习惯性夜猫子(他的许多电影都是在天黑拍摄也是有原因的),王家卫常常躲在家里熬夜。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或许只有他的妻子Esther知道。最初见到他时,他私下很少聚会,不抽烟,不怎么喝酒。有人拜访的时候,他还是会尽地主之谊,在铜锣湾旧办公室旁边的Juliette's Wine Bar酒吧,请一帮朋友和同事开怀畅饮。他常坐在角落的桌子旁,像一个介于老板和大哥之间的角色,背靠着长凳,双腿在桌下伸展,取笑Norman的着装(和王家卫不同,Norman习惯有自己的每周穿衣风格),打听好莱坞的新闻(每年他都会向我问起斯科塞斯),或着告诉我某位中国导演的小八卦。Henry James形容小说作家是一个滴水不漏的人,王家卫就有这种特质。即便他和朋友们、或和一个记录他每句话的作家(比如我)在一起,你也能感受到一种距离:他的思想中某些重要的部分并不此处。可能他更愿意去看书。他的办公室墙边放满了破旧的、书脊褶皱的书。有一次,我提到我喜欢Stephen Frears被忽视的电影《警探》。他说他也喜欢,然后从书架上拿出明显被翻了很多遍的电影的同名小说。
2014年的夏天,他来纽约商讨MET GALA的中国秀,我们约好见面。我问他近期都忙些什么。
“待在办公室”,他说。
“做什么呢?”,我追问。
“什么也没做”。
那段时间,他正在做《一代宗师》的3D版,筹备一部上海拍的电影,与好莱坞编剧合作拍一部美剧,和时装学院商量MET GALA中国秀,还在努力促成下一部电影的合作。对他而言,这些都不算什么。只有拍电影的时候,他才是真正的王家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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