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权下的坏男孩 -流浪的地球,自由地张飞

文艺从来表现的是时代的脉博。就像流行歌曲表达一个时代的心声,就像时装表达一个时代的个性一样,电影总是有意或者无意地提示了这个时代人们的困惑和出路。
在最近看的三部电影中,我感受到一种浓浓的坏男孩和父权的味道,所以我想探索这样的表达是想跟今天的人们讲述什么。
这三部电影分别是《疯狂的外星人》、《流浪地球》和《飞驰人生》。在《流浪地球》这部电影的开始,故事的主人公刘启,以一个典型的“半大熊孩子”的形象出场,冲动而荒蛮,像野兽一样近于失控。但是他没有完全失控,在关键的时刻,他是妥协的。温和的爷爷,不在家父亲,让他很少对父权的忌惮,没有约束,他只在重要的关口有原则和底限。
在这部电影中,父权的表现可以说有两重。第一重是刘启的父亲刘培强,另一重是只有声音而没有实际人物的“国际空间站控制中心MOSS”。这两重父权的代表,是温和的,向“子女”妥协的,但又是有原则的。

在“疯狂外星人”中有坏男孩么?两个中年男人对待外星人的态度实在是太虐了。典型的祸害动物的“熊孩子成人版“,我完全想不到为了逃避警察就把无辜又呆萌的外星人活着泡在酒里,这很不符和主流,令人想起那些对动物缺乏同情心的残忍男孩。虽然主人公对猴子欢欢并没有很绝情,但是离动物的尊重和保护相距很远。驯兽本身,就是一种霸权式的行为。是主人与奴隶之间,控制与被控之间的关系。这部电影里表现的父权是模糊霸道的,甚至凶狠的。所有人轮流做权威,轮流被“欺压”,每一场回合中,都有一对荒唐父权和熊孩子组合,尤其是在文明外衣的掩盖下,显得更加可笑而可悲。

《飞驰人生》里的坏男孩表现得比较隐避,赛车,飞车,把人类的冲动发挥到极至的一项运动,只有最少的规则被保留。这样的冲动有点像刘启的疯狂。父权在这部电影里是温暖的,是以兄弟般的支持表现的。经理,驾驶教练,投资人(腾格尔饰),以及团队成员,甚至儿子,看仓库的老头,竞争对手,都表现出平等的兄弟间的爱和支持。这是非常正能量的。

不能不说这三部电影都很男性化,几乎没有女主角,所表现的三种父权却非常有意思。
温和接纳而有原则的父权(《流浪地球》)让孩子得以成长,让孩子的暴发力最终脱离叛逆,走入正途,点燃希望。这样的父权或者说父子关系,是一种相对最为健康的关系,在亲子模式中,称为权威型 (authoritative parenting style)。孩子在这样的教育模式下,容易快乐和成功。因为有清晰的原则,他们会善于独立做决定,评估风险,容易找到人生的方向和动力。
平等支持的父权(《飞驰人生》)让孩子可以自由去热爱和完成属于他的独特人生。影片中的父权不符和单纯一种家长模式,有些像放任型(permissive parenting sytle), 但又不全是。放任型的家长模式给孩子最少的干涉和最大的自由,好处是孩子的潜能可以不受束缚,但是在行为习惯上太少约束而容易放任。主角因犯错被禁赛也可以说是缺少自律的一种表现。不同的是,影片中表现了兄弟般的支持,虽然少了家长的规矩,但多了同辈的理解和支持,它让自由和潜力得到极至的发挥,但是与风险和冲动并存。影片的结局给了观众两种想象的空间,其中一种是为自由和冲动付出的代价。
荒唐混乱的父权(《疯狂的外星人》)只能带来孩子的混乱。它最接近亲子模式中的暴君型(authoritarian parenting sytle ),只是更多了阶级般的压迫。暴君型的亲子模式强调绝对服从,对孩子的情绪感受无视。这在驯化动物和外星人上表现得淋漓尽至。这样环境长大的孩子容易叛逆,有攻击性,常有对父母的愤怒和通过谎言逃避惩罚的行为。

这三部电影中表现的父权,非常巧合地接近三种不同的亲子模式,可以带给父母很多的反思。但是我更想知道的是,这些电影如此集中地表现父权和“坏男孩”,是否是我们这个时代对此特别呼唤呢?如果是,原因是什么?
我能想到的一点是,在我们的时代,父亲们不在家。孩子们获得安全感,原则感,情感支持的父爱,父权,太稀薄。
三部电影中,两部出现孤儿 (《流浪星球中的朵朵》和《飞驰人生》中的张飞),而《疯狂外星人》中的猴子欢欢和外星人奇卡,也可以想像为没有父母的孩子。如果再看前段时间的《悲伤逆流成河》和《狗十三》,热播的电影视《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你是否感受到凉凉的“渣爹”,不知去向的父爱,和不知所以的父权。如果父权和父爱成为诸多文艺作品的焦点,它一定是时代的声音-在我们这个时代,父爱如同失去的大气一样稀薄。
在我的来访者中,离异的父亲走了很少回来,忙事业的父亲很少回家,在家的父亲很少关注孩子,关注孩子的父亲很少认同孩子。在多少家庭中,在孩子的期待中,父亲是缺失的,模糊的,孩子没有父亲这座山,是无力的,不安全的,叛逆,自由,甚至普通的“坏”,都显得没有底气和朝气。
有父权的威严,才有“坏男孩”打破这威严的冲动。有父权的宽容,才有“坏男孩”的自由和自信。即使是荒唐的父权,也让孩子有胆量去闯祸,这一闯,就出现了机会和可能。父权与坏男孩是一组对立而和谐的共生体。没有父亲,孩子更多会躲在妈妈身后,单一由女性带大的孩子,一定会缺少所谓的阳刚气。没有父亲,就没有坏男孩,但是也没有生命力。父权不同于其它的权,它即使带有压迫性,束缚性,却同时带有爱。爱是人间的光,是一切的可能。
在中国文化中最具代表性之一的齐天大圣,是渺视父权的代表。然而即使被他忤逆的佛祖和玉皇大帝(都是父权的代表),也没有至他于死地,只是给了他惩罚和约束,等他醒悟修成正果。与他产生了真正父子关系的人是唐僧,因为爱,而真正地敬重,从被迫跟从到自愿追随,成就彼此,融为一体。这是父权与“坏男孩”的完美结局。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必然,在这几部电影中,我们似乎隐隐听到时代对父亲角色的需要和呼声,以及对“坏男孩”的明里暗里的“纵容”。我们不一定要去较真这些男性化的电影是否在强调男性或者父权的重要,我们需要看到,父亲角色的缺失,的确是很多当下人们生活形态,乃至心理问题的重要因素。
父权,是爱与力量的结合,是生命需要的压力和动力。生命的种子需要这样的压力和动力去破土,成苗,壮大,成熟,在旧的土地结出新的果实,在旧的宇宙换出新的天地。
问问心理 2019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