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的城市下雨了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今天有早八的课。清晨无辜地被闹钟叫醒,听见窗外清脆的鸟鸣,别有一番“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之意境。如此春光不忍相负,酣畅淋漓便拒绝了第一节课。

南方的春天总是这样,春雨如期,绵绵无尽。隔着绵绵的春雨看去,万物都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枝头的花儿渗得鲜红,远处的楼阁宛若仙境。
第一节课枯燥无趣,不去情有可原无可厚非,但第二节课纵横惊奇,不去可就天理不容。下课走出教学楼,阴白天空的雨滴撒得真欢。路上走着各式各样的伞,那把从太原带回来的伞跟着我走了大江南北,这时候却在宿舍睡大觉。无奈无奈,没伞的年轻人只能接受淋雨的命运,且无怨无悔,反正回去要洗澡。跑出去檐下的女孩在躲雨,从她的眼神判断:她在等男朋友送伞。这事儿我曾经也干过,只是现在不了。
每一次下雨,总是会勾起从前的回忆,或悲伤或浪漫或欢快或刺激。他们平时埋在我的胸膛里一声不吭,一旦下雨就跑出来兴风作浪。下雨天是特别天,不能出去愉快地晒太阳,不能肆无忌惮地遛弯,不能去花店给女孩子买玫瑰花,不能去广场舔冰棍,不能,不能干很多事情,甚至连柔软地睡大觉也不行。下雨带来忧郁,忧郁到陈年的事迹也开始躁动。
在南方生活了十八年,淋了十八年的雨,理应有十八个故事。

上小学的时候,离家很近。下午要一起排队走路回家,每次排在冗长的队伍里我都浑身不适,希望早点解脱。那时候我就不是一个擅长等待的人,不愿意花时间在一些死板的条规,零星的小聪明给我带来喜悦。走在队伍里,一直沉默地等待下一个路口,那样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离开。我家到了,路队长没资格责骂我。那时候非常喜欢下雨,因为一下雨就可以不用排路队,自由自在地回到家。
童年时代性子野,父母一直叮嘱带雨伞,但小孩子嫌麻烦就是不愿意带。一般这种日子,下午放学必定下雨。别的小朋友在教室门口等家里人送雨伞,我一个人撒着欢冲进那重重雨幕。
等待是一件多么寂寞的事,再不回家就看不到我最喜欢的动画片了,那多遗憾。回到家衣服必然是湿透的,家里人会轻轻责骂,怎么这么不懂事,督促着我把湿衣服换了。但都没关系啦,能看到期待已久的动画片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别的小屁孩还在学校乖乖等雨伞呢!
回溯童年,下雨天有人担心给你送伞,有人责骂你淋雨,有人担心你穿湿衣服感冒。这些是多温暖的事。这种时光再不会有,再等不到了。很小就明白,没伞的孩子只能奋力奔跑,不然就会被抛在后头,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它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再长大一些,上了初中。在这中间,我换过很多把伞,或大或小,或长或短。但都不是挚爱,它们一点也不特别。用完就抛到九霄云外,稀里糊涂地跑到了长江的入海口。真正在我生命刻下烙痕的伞,要到高中才出现。
上了高中,开始寄宿,每天都要上早自习。昨天晚上的雨稀里哗啦,虽然不用再去日复一日的晨跑,但早上天还没亮,就要起来上“邪恶”的早读。我一般都是宿舍起最晚的那个,不拖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肯爬起。等室友都走光了,我才灰溜溜地洗漱,慢悠悠地拿伞下楼。心里虽然很慌张很害怕,担心等下又会挨班主任骂,但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轻悠悠慢呼呼。
去教室要经过女生宿舍,那是学校最齐整的一条路,路边种满小杨树。走在湿透的柏油路上,水流一不小心就祸害了我的大白鞋。走到女生宿舍门口,一群群的女生鱼贯而出。她们扭着奇奇怪怪的腰肢,撑着花花绿绿的伞,而且都比我的伞好看。越靠近教室,前面的人就越多,步伐被迫压缩减慢,又是一场等待。我仰望着头顶形态各异七彩纷呈的伞,突然就想到了生命的意义。那个早晨实在太重要,仿佛在那一天我得到了神明的启示,从此再没有考过不及格,以至于到今天我都无法忘记。
那一刻,我怀疑了自己,怀疑了老师,怀疑了我的高中,怀疑了身边的一起。为什么这么早要起来,这是虐待,起那么早会长不高的,导致我现在还是不怎么高;下雨天就应该休息啊,淋雨鞋子湿透去上课,感冒看病要花很多钱,学校又不给报销;为什么那么多人做着一模一样的举动,该不会是机器人吧,这一点也不有趣。伞是差异的,但它下面的心灵一样疲惫。人生来不同,最后却不约而同地走上一条万劫不复的同化之路。
以我当时的学识,这个问题就像一个巨大的无底洞,看不到尽头。我既没有想清楚为什么会在那里,也不知道我之为我的意义。前面的路越来越宽,教室越来越近。我亲爱的同学们已经开始了响亮的早读,懒惰的我却姗姗来迟,如何敷衍班主任的盘问才是要紧事。这种种疑问也就抛到了脑后。那个思索的自己多可贵,他是一个青年人的独立精神的缩影。后来他死了,我很怀念他。
之前网上一度疯传着这样一段话:你住的城市下雨了,我不敢问你有没有带伞,因为我怕在你回答没有时,而我却无能为力。当你喜欢一个人,你会时常念着她,担心她没有吃饭,出门下雨没有伞,太晚睡对身体不好,跟闺蜜吵架没人安慰,晚上出门不安全等等等等。但更怕的是,喜欢一个人却无能为力。
高中时候喜欢过一个女生。高二的期中考,蛮重要的一次考试,考到一半突然下了很大的雨,把我打了个措手不及。我自己没有带伞,但更担心的是在另一栋教学楼考试的她没有伞。既害怕雨停,又害怕雨不停。考的是数学,但我已经没心思去验算了。考试铃一响,第一个交了卷,抢了室友的伞就匆匆跑了出去,奔赴另一栋教学楼。虽然最后感冒,但感觉到的却是温暖。
想来高中时候挺好的,喜欢一个人,可以天天见到她,可以给她一些温暖。上了大学,如果天各一方,那是一件比较残酷的事情。即使在同一所大学,也很难时常见面。回想,就是很怀念那个奋不顾身的自己。渐渐长大,也就渐渐麻木,满腔热血一天天淡去。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
我用过很多把伞,在很多地方见过不同的伞,但最喜欢的只有一把。它现在没办法陪伴我,我常常想念:最喜欢的那一把伞流浪去了何方,她有没有想我。
我再找不到一把如此特别的伞:淡褐色的格子布,杭州的天堂牌,上面没有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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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窗 赞了这篇日记 2019-02-17 14:3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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