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3班
说说这个高二3班。
田鑫刚进3班的时候,心里觉着痛快。因为3班是个普通班。普通班不像数学班,不像工程班,也不像科技班,它的女生多,男生少。换句话讲,也就是僧少粥多,可以敞开肚皮大口吃。当然,粥多了,大家就不满足于吃饱,而还要吃好;粥多了,大家就都放松,而人一放松就容易轻浮。所以,男生之间还是勾心斗角。这是田鑫所没有想到的一层道理。
二来,不仅僧要挑粥,粥也要挑僧,这是田鑫没有想到的第二层道理。
虽说田鑫没有看到这事情背后还有两层理,但是不挡着他高兴。他想道:
“靠,老子谈上一个女朋友还是幼儿园的时候。这次老子一定要谈个处处留情,遍地开花。”
他这么踌躇满志地在走廊里走。迎面走来了个女孩子,单马尾,粉红色的眼镜框,两个脸蛋是红扑扑的朱砂色。田鑫朝她望了一眼,她也朝田鑫望了一眼。眼睛里含的光,就好比微暗的火,好比衣服的褶子,里面可以藏着很多的东西。这双眼睛,让田鑫感觉很多东西被光线摧毁,感觉自己穿着衣服却好像赤身裸体,感觉乐曲骤然凝滞在了第二乐章。万万没想到,就这一眼,这眼里的光,就让田鑫跌进去了。他跌倒了深坑里,那漫山遍野的花苞他都看不到了,遍地留种的誓言他也忘得一干二净。自那以后,田鑫触目所及,就是这么黑魆魆一个深坑。
田鑫看到的女孩,名叫赤丹红。赤丹红有个好朋友,名叫吴果。赤丹红先搁着,我们来说说吴果。
吴果是个漂亮女孩,人如其名,有一个“果”字。鲜果在树,万人觊觎。可吴果的名字连起来读,就成了“无果”,这倒是个坏兆头。可她这“无果”,不是说自己“无果”,而是讲别人“无果”,这是当时田鑫所没有想到的。
泰山长得人高马大。他喜欢吴果。泰山最常说的一句话是:
“俺信着相由心生,相由心生。吴果那么好的卖相,心里肯定也好。”
每次泰山这么和田鑫讲,田鑫都不以为然。左想右想,还是感觉像冠冕堂皇的借口。但田鑫勉强地笑笑,连声说:
“对,对。”
泰山其实说的不假。人们对外表有偏见。人们觉着,一个人花容月貌,多半就是狐狸精,狼心狗肺。这是偏颇的。
然而这吴果倒不像狐狸,而像只兔子。狐狸是妖艳旖旎,而兔子是冰清玉洁。现在时代变了,这森林里,不是狐狸的天下了,而是兔子的天下了。狐狸早就是悲剧人物了。这是泰山所没有看到的一层道理。
董事比泰山帅一个八度。董事也喜欢吴果。这个称呼,是田鑫给他起的。一来,他年纪轻轻,就真有个自己的公司,算是富帅两兼顾。二来,他遇到人,喜欢叫别人董事。
“田董事,近来可好?”
“崔董事,话可不能这么讲。”
如果有人和他说话不对付,这时候他才想起,原来他自己才是真董事。他说:
“老子有个公司,你有个啥?”
田鑫思来想去没搞明白,一个高中生,究竟能有个什么样的公司。帮爸妈洗黑钱的皮包公司?倘使出了岔子,皮包公司署的还是孩子的名字,岂不连累了一家子。当然这只是往坏里想的揣测。
不管怎样,当上董事的人,都可怜没当上董事的人。没当上董事的人,又看不起当上董事的人。这是董事没看见的一层道理。
猴子也比泰山帅。猴子的帅和董事的帅,味道又不一样。打个比方,董事的帅是法国饕餮,猴子的帅则是美洲风味。当然,猴子也喜欢吴果。
猴子体育好。人家打篮球,他让人家一只手。人家跳高,他让人家一条腿。人家打乒乓,他用手掌接。人家游泳,他蹬腿打水哗哗的,游他后面的人都没法浮上水面换气。
于是董事对他说:
“去和别的班比游泳吧。别伤了自己班的人。”
猴子说:
“不好意思伤别的班。不好意思伤别的班。”
泰山,猴子,董事,这三个人都喜欢吴果,难免擦枪走火。在高中生的班级里,换位子是件重头戏。谁能坐到吴果旁边,这成了战争的焦点。因为坐位子具有排他性。谁坐在了吴果旁边,别的人就没法坐在吴果旁边。这和宗教是一个道理,信了伊斯兰教,就没办法信基督教,可以说是拉帮结派互相对立,一点儿慈悲也没有。
话说在高二3班,决定座位表的,是一个叫容嬷嬷的人。虽然叫做容嬷嬷,但他是个男生。田鑫第一次看见容嬷嬷,就觉得这人气宇轩昂,仙风道骨。打个比方,就好像他左右挂着一副无形的对联。右边上联写着:
“看透你。”
左边下联写着:
“配合你。”
田鑫心里一横,心想,自己是个明白人,不会再有人看得比自己更明白了。当然,田鑫在事情外面能看明白一些,但在事情里面,他容易脑子发热。一发热,看别人说话就像唱歌,看别人走路就像跳舞,这时候田鑫就啥也看不透了。他只顾着“感性享受”,忘了“理性分析”。这是当时田鑫还没有发现的。
话说容嬷嬷有分配座位的职权。于是为了争着坐在吴果旁边,泰山,董事,猴子三人争先恐后地笼络容嬷嬷。
泰山给容嬷嬷倒水,倒的明显太烫了,容嬷嬷都下不了嘴。但容嬷嬷不好意思指出来,他只好强忍着渴,微笑着说:
“泰山谢谢你,这怎么好意思。”
董事教容嬷嬷物理题。但是全班上下,觉得董事物理好的,只有董事一人。容嬷嬷成绩数一数二,但他还是佯装不懂,指着一题说:
“这里我不大明白。”
董事便兴冲冲地讲是这样那样这样那样。这题不简单,里面的逻辑旮旮旯旯的,很难捋清楚。董事讲到一半,舌头打了结,讲不下去了。
容嬷嬷便开导他:
“哦我发现了!这里是不是该那样?”
董事一个激灵,忙点头说是。董事帮容嬷嬷讲一道物理题,反倒被容嬷嬷开导四五回。最后终于讲完了,董事嬉笑着敲了一下容嬷嬷的脑袋,说:
“狗屁,叫你找这么难的题为难我。”
猴子也帮容嬷嬷。他负责和容嬷嬷说话。容嬷嬷对他说:
“你别和我套近乎。你要套,你先帮着田鑫落个安宁。”
猴子心里想,我是和你容嬷嬷套近乎,关田鑫什么事?田鑫何德何能,能劳烦你容嬷嬷这样煞费苦心?这是猴子所想不明白的。
其实是这样的,事情还得拧到头来讲。话说田鑫第一眼看到赤丹红,他就跌进去了。田鑫希冀着替她占图书馆的位子,希冀着帮她倒热水,希冀着和她说说话。本来一桩事,横过来看是激情,竖过来看是幼稚,横竖都是两个字。但田鑫陷在了事情里面,脑子一发热,硬生生闹出“婆婆妈妈”四个字。杀人不过头点地,手起刀落,讲到底是一件事;而这些鸡毛蒜皮,眉来眼去,折腾起来却没完没了,因为它讲到底是一个情,又或者是一个人。
容嬷嬷有信条,讲求“配合”二字。董事和泰山都被配合过去了,没成想,却配合不住田鑫的“婆婆妈妈”。田鑫这个人,他总想下妙棋;人家一招好棋一鸣惊人,田鑫却不满足,他总想招招都是妙棋;人家步步为营滴水不漏,田鑫却不满足,他总想着在招招妙棋之外,还要有种云淡风轻——没想刻意下这一手好棋,但事情自己就成了,这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之事——田鑫要的是这个效果。
但当然,这世上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叫做新陈代谢。田鑫他追求无为而治,多半就得被代谢干净。
赤丹红说:
“不,总让你帮我占图书馆的位子,我过意不去。”
按理说田鑫该说“过意不去,那就留下。”但田鑫追求自然,他便毅然割爱,再不帮赤丹红占图书馆的位置。
赤丹红说:
“不,总麻烦你倒热水,实在没这个必要。”
按理说田鑫该死皮赖脸,把热水换成热牛奶,热拿铁,热摩卡或者热蓝山,但田鑫追求自然,他便说:
“让你觉得麻烦了,我当然不再倒了。”
赤丹红说:
“不,总聊天,耽误你学习可不好。”
按理讲,田鑫该回答:
“人生一条路,从头到尾,自始至终,就是马不停蹄地耽误。我总算是找对那个耽误了。”
但田鑫追求自然。他想装作一无所求,便轻声一笑,遣词造句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话将要说出口,田鑫转念一想,幡然醒悟,他已经快要一无所有!这时候,他心里咯噔一声响——自己是愿意任劳任怨的,但方针不对,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这把他懊悔得眼睑发酸。
一个人懊悔倒也安静。但田鑫总在容嬷嬷面前懊悔,唉声叹气,捶胸顿足,抑郁愤懑,这便激起了容嬷嬷的配合之心。
人家渡恋爱的枯水期,就讲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田鑫和容嬷嬷则小题大做,无中生有。
容嬷嬷定下方针:在图书馆占位子,要占得有狼样;倒一杯热水,要叫她喝出一杯热情;聊天,要聊到剪不断,理还乱,缠绵悱恻,如胶似漆——在深更半夜一个朦胧缥缈的时刻,让半梦半醒的赤丹红误以为,手机那头,就是不可替代的那一个。
方针定下,有待执行。于是便有了容嬷嬷对于猴子的一番指示。
话说泰山,董事,猴子三人分位子的决战,以猴子的胜利告终。这说明田鑫和赤丹红的事情,多半是个吉字。这事后边再提。
猴子坐了吴果身旁的位置,眉开眼笑,找吴果聊起了天。猴子不知道,他坐了这个位置,情况就已经发生了变化。以前说说话,咧咧嘴,都是个人自由。但是现在,他朝泰山和董事笑,那就不是笑了,而是“胜利的微笑”。他和吴果悄悄话,那就不是悄悄话了,而是“蓄谋已久的悄悄话”。猴子没有看到事情背后还有这一层道理。他没看到,所以把泰山和董事气得直咬牙,牙都咬酸了。
但是气归气,泰山和董事,还是和猴子一起打球。打起球来,还是称兄道弟,挥汗如雨,看起来关系甚是亲密。这回轮到田鑫想不明白了。早上勾心斗角的,怎么到了下午球场上,三人就既往不咎了呢?其实是这样的。打球,8岁可以打,18岁可以打,28岁也可以打。但喜欢吴果,这是18岁的事情。换句话说,打球的泰山不是喜欢吴果的泰山;打球的董事不是喜欢吴果的董事;打球的猴子不是喜欢吴果的猴子。这是田鑫所没有看见的一层道理。
接着出了个大乱子。泰山向吴果表白了。本来,泰山,董事,猴子三人,就像三轮车的三个轮子,维持着车上吴果的平稳。但现在一个轮子松了,局势立马起了变数。
话说泰山为什么突然就把这层朦朦胧胧的纸给捅破了呢?原因还得从换位子的事情说起。泰山帮容嬷嬷打热水。上下楼梯有三层,泰山呼哧呼哧地跑,倒也没什么怨言。但巧的很,有一次,他一失足,狠狠磕在了楼梯上。
按理说,在楼梯摔上一跤,就算出了血,照着泰山的性格,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但巧的很,他手里刚打的热水泼了楼梯上一个同学一身。要是那个同学是个男生,泰山道个歉也就过去了,但巧的很,泰山泼了一个女生。要是那个女生没那么泼,泰山道个歉也就过去了,但巧的很,那个女生泼辣得很。她大叫道:
“妈的,什么事让你丢了魂啊?”
这一叫不得了,登时把泰山给叫醒了。他想自己都在干些什么事。为了坐一个位子,向别人低三下四,处处巴结,不值得!于是他暗下决心,再不帮容嬷嬷倒热水。
白天下决心一时身轻如燕,但到了晚上,泰山辗转难眠。要说错,错就错在不该考这个学校;考了这个学校,他也不该进这个3班。不,泰山心想,要说错,这桩破事,从源头上就开始烂了——他出生的时候就不该是个男人;他就算生为一个男人,他也不该喜欢女人;他喜欢女人,他也不该喜欢冰清玉洁的兔子。现在好了,一个眼神成了一个情,一个情想了他一个晚上。泰山是个男人,他和暗恋不对付。明人不做暗事,泰山想,明天我就去和吴果表明自己的心曲。
表明心曲,一时是个爽快,但给了吴果很大的麻烦。吴果左思右想,忖度不定,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便拒绝了他。
泰山表白的时候,离我们班开狂欢会还有两个星期,十四天。说是狂欢会,其实就是大家聚在教学楼门口,一起唱唱歌,跳跳舞。泰山表白失败后,冷静了一周,也就是离狂欢会还有七天的时候,吴果收到了泰山的一封短信。泰山写道:
“狂欢夜那天会下雨,答应我记得打伞,好吗?”
吴果看了短信,告诉了赤丹红。赤丹红看了短信,告诉了田鑫。田鑫对这封短信评价很高。他说,这封短信带着割舍的味道,看似稀松平常,让人不知所云,其实有大情感在其中。
于是吴果回道:
“好的。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但是大家查查天气预报,明明白白一个星期的大晴天,打着灯笼也找不着雨。大家犯了难了,这雨到底寓意着什么呢?然而这世上,竟然还有没讲明白才算明白,不说清楚反而清楚的道理——本来是场信口雌黄的雨,和恋爱挂了钩,便有了现实意义;本来是封扑朔迷离的短信,和恋爱挂了钩,便显得言之凿凿——一切的远山沧海,大地长空,在恋爱里都有个共同的含义,那便是象征。
雨象征个啥?大家伙愣是没搞明白,于是心悦臣服地说:
“象征得好。象征得好。”
我们再来说说董事。话说董事没能坐在吴果旁边,他心里也不舒服。要是凭个运气,听从天命,没能坐在吴果旁边,那他倒也认了。因为顺从天命有一种悲剧色彩的存在。但是,他中的是人计,而不是天意,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窝囊废。
其实不是这样的。中了人计,比从了天命,更像一个悲剧英雄。因为在他人的阴险之中,高下立判,才显出一种崇高来。你看项羽中了刘备的计,不就名传千古。但董事没有看到这一层道理。
董事的处理方法倒和泰山不同。他没有破罐子破摔,而是去找了一个新罐子。董事找到一个外班的漂亮女孩。说是新罐子,在董事心里,倒不一定比旧的好。但董事不想做个窝囊废,于是他使出浑身解数,对新目标发起攻势。
这时候,我们班的人对他议论纷纷:
“看看,到处沾花惹草。”
又或者:
“看看,果然是个花心大萝卜。”
董事顷刻着了慌。他心里还是装着吴果啊,只是不愿受这个气,才另起炉灶的。自己是个悲剧,却被人当喜剧看,他受不了。
于是董事又开始教容嬷嬷物理题,又开始勤勤恳恳地和吴果套近乎,为她献殷勤。这时候,我们班又对他议论纷纷:
“看看,他果然是故意装成不在乎吴果的样子,真有心机。现在原形毕露了吧?”
又或者:
“我看他就想班内班外两条船!”
到了这关键时刻,董事这才想起来,原来只有他一人是真董事。真董事怎么能栽在女人手上!想明白了,他就觉得吴果也没那么好看。就算吴果好看,也没那么冰清玉洁。就算吴果冰清玉洁,也没有向着事业一往无前的自己纯洁。于是他就专心去进攻外班的那个漂亮女孩了。
末了,猴子再没有了竞争对手。他于是大大方方地和吴果谈天说地。而此时,泰山看着自己的手掌,董事看着窗外,随便猴子去了。世间的事情,随便了就习惯了,习惯了就自然了,自然了这事就这么敲定了。于是猴子和吴果成了一对。
每每想到他们三人,田鑫便想到一句话,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田鑫刚进3班时所没有想到的道理。或许有人会说,就一个班级,能整出什么江湖。其实他们没有发现,中国这么大,十几个亿的人口,但你真正需要打交道的人,其实并不多。不管你是银行的职员,家里的主妇,还是混成了市长,省长,不管你干什么职位,你要巴结的,要搞好关系的,要搞倒的,其实就是你身边的那么几个人。这些人不多,但是他们会组成你生命的绝大部分,甚至会让你觉得,你这条命身不由己。所以一个班可以是江湖。这是那些人所没有想到的道理。
田鑫有时感觉自己就是加缪笔下的《局外人》。田鑫不会唱歌,不会跳舞,没有才艺,运动也一窍不通。人家忙着打球,田鑫忙着给他们搬水。
不是说田鑫不肯默默无闻地搬水,而是说,田鑫终究只能默默无闻地搬水。有人可能会说,没有能力,就没有责任啊。不会打篮球,班级对抗赛就不用出征;不会游泳,遇到溺水的老婆婆也不用想着自己非救不可,岂不是轻轻松松?他们不懂得田鑫的感受。就好比你要有美的直觉,才能感受到美一样;就好像你要有艺术的敏感,才能欣赏图画一样——田鑫想要那一种战斗的姿态,但他不行。
田鑫有次给篮球队搬水。一箱水很沉,田鑫走到半路上摔了。摔就摔,他还潜意识地保护着一箱水。他习惯性地,两臂一用力,把水紧紧拥在胸前。已经人仰马翻了,一箱水倒还安安稳稳站在他胸口上。
摔倒的田鑫仰卧在地上,胸口压着沉甸甸的一箱水。这时候,他看见了天空。万里无云的天空,蓝得那样沉静。金色的阳光倾泻下来,像是释了什么古老而温馨的魔法。他出神地望着,久久没有改变这个仰卧的姿势。在田鑫的青春生涯中,一共有两次凝望天空的经历。这是第一次。
第二次是个阒寂的夜晚。田鑫拿起手机,又放下了。他又拿起手机,又再次放下。末了,他咬咬牙,点开了屏幕上的红点点。
“可以呀。”赤丹红这么回复他。
田鑫于是抬起头,怔怔地凝望着夜空。他的脊椎有些微痛。微微的痛感,居然能够让人泛起那样真诚的笑意。
过了这晚,便到了狂欢日。只见骄阳似火,看来泰山的打伞短信失了算盘。大家伙聚在教学楼门口的空地上,宣泄着青春的活力。烈日当空,焦灼的热浪给万物蒙上一层灰蒙蒙的疲乏,这便使得手舞足蹈的大伙看起来像是有些颓唐,也有些无奈。
田鑫指着赤丹红身旁的空板凳,问她可以坐吗。赤丹红笑了。田鑫便坐下来。两人就着笛安的新书聊。笛安也写出了《景恒街》这样一部获得了纯文学界认可的作品啊,看来人都是在成长的。人人都是。
倏忽间,隆隆一声闷响。不少女孩子失声尖叫。田鑫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地面上,霎时绽开了一片绛红色的血迹,像是一朵妖艳的红花。
泰山从教学楼顶跳下来了。
大家乱做一团,你推我搡。不少男生奔上前去,呼唤血泊里红色的泰山,看看他还有没有呼吸。混乱的脚步声,歇斯底里的呼喊声,惊吓导致的啜泣声,搅在一起乱作一团。田鑫站起身来。
田鑫站起身来,哭了。他总算搞明白了那场雨的象征。象征得好。他拖着两串滚烫的泪水,对着万里晴空,大喊:
“泰山你个狗日的!你的体重打伞有个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