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中的彩色城市
查看话题 >海港山城——瓦尔帕莱索
瓦尔帕莱索
你多么荒诞,多么疯狂
一个疯狂的港口
一头凌乱的山丘
永远也攀不到尽头
你从来抽不出时间打扮自己
生命总是带给你惊喜
—巴勃鲁·聂鲁达

双唇轻搭,然后舌头向外送气,念出“瓦尔帕莱索”这五个字时,就仿佛在吟诵着诗句。城市的建立者萨维德拉(Juan de Saavedra)于1536年,赐予了这座智利的海港山城,他远在西班牙故乡的名字(Valparaíso),意为“天堂谷地”。


站在瓦尔帕莱索的山坡上,五光十色的房屋,仿佛从聂鲁达诗篇中跃出的词汇:Fucsia(桃红)、Naranja(橙黄)、Azul(天蓝)……房屋一间挨着一间,连缀成一串完整的诗句,从山顶倾泻而下,向蔚蓝的大海奔流过去。


从圣地亚哥坐大巴到达瓦尔帕莱索的时候,天还是阴阴的。脏乱的城市街道旁,两侧破败的房屋,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从街道开口处,向南方17座大大小小环绕着海港的山丘望去,层层叠叠的楼房,并没有预想中五光十色的跳跃感。我对瓦尔帕莱索的第一印象,未免有些失望。1810年智利独立以后,本来只是一个小村庄的瓦尔帕莱索,忽然作为整个国家的主要港口,盛极一时,这里也成为智利的海军驻地。瓦尔帕莱索有着九所大学,被誉为智力的“文化之都“。但1914年巴拿马运河的开通给瓦尔帕莱索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让它失去了对外贸易枢纽的重要地位,在二十世纪后半叶逐渐萧条下去,再也不见当年的辉煌。有钱人纷纷迁往圣地亚哥,将港口留在身后,任其风化破败。


沿着陡峭而狭窄的石板路向南部的山丘往上爬,扭曲不规则的道路,向下通向无边的太平洋,向上看不到尽头,不知道会通向何方。忽然一个拐弯,便可能更另一条小路不期而遇。误入歧途之后,便迷失在了层层叠叠的房屋之间,被恶狗狂吠一通。地图上看着不远的几步路,爬了一会儿已是气喘吁吁,不由得让人想到另一座山城重庆。同样是没有导航就寸步难行,也同样是即便导航在手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在瓦尔帕莱索,迷路是家常便饭,但只要朝向远离大海的方向往上爬,大方向就总归是不会错的。蛇行小路向上蜿蜒,如溪流入海般,总归能走回大路上去。误入歧途也不总是坏事,一不小心走进一条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小路,不甘心就这么直接折返过去,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走到尽头,竟然柳暗花明,绕到了山坡的另一边,另一座山丘跃然眼前。五彩的房屋如海浪一般,涌向山巅。“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要不是这条无名小路的指引,我就没有这得以一窥瓦尔帕莱索瑰丽的楼房山丘全貌的机会。

山丘上的房屋,都被涂上饱和度极高的各种颜色。向上攀登时,天空突然放晴。房屋在阳光的照射下,终于脱去了晦暗的气息。颜色争先恐后地跳跃着,簇拥着向你涌来。仿佛忽然置身于万花筒中,色彩的碎屑在眼前飞扬,猝不及防间接收了这么多明艳的色彩,眼睛甚至有些生疼。在瓦尔帕莱索,没有一面裸墙能够幸存。所有能够下笔的地方,全部都被画上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涂鸦。没有任何留白的余地,没有任何放空的空间,和山丘下颇具古典气息的高楼林立的老城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瓦尔帕莱索本来只在山丘和海之间的一小块平地间发展着,到了19世纪后电力和给排水通到南部的山丘上后,这里才逐渐被楼房所占领。老贵族们依旧青睐山下奢华的老房子,不大看得起山上的贫民窟。但瓦尔帕莱索本来就没有可以和老牌殖民城市基多、利马比肩的精美建筑,随着20世纪的衰败,山下的老城区就显得更加乏善可陈,有钱人纷纷出走,昔日的高楼大厦变得灰头土脸,逐渐门可罗雀起来。反倒是山丘上以前的贫民窟,萧不萧条都一样过着朴素的日子。大家于是都把房屋涂成五颜六色的,再来上些如藤蔓般在楼房上蔓延的涂鸦,形成了一道独特的海港山城风景线,游人们反而变得更愿意造访这里起来。瓦尔帕莱索经济虽然萧条了,但这些五光十色的山坡上,却开出了新的花朵,吸引了智利的艺术家、导演、作曲家、作家来到此地,这里也就慢慢变成了智利的文化之都。

1952年3月7日,在那场著名的摩托南美之旅中,切格瓦拉也来到了瓦尔帕莱索:
“瓦尔帕莱索建在海边,风景如画,俯瞰着一个偌大的海湾。渐渐地,瓦尔帕莱索也延伸到了山坡上,那些山坡绵延入海,与大海的深邃融为一体。奇特的波纹铁皮建筑,呈阶梯状层层排列,由盘旋式的飞梯和索道相连。色彩各异的房子掺杂着海湾的铅蓝色,彼此映衬之下,热闹非凡的建筑更加耀眼夺目。”(《摩托日记》)
切格瓦拉和同伴本来打算在这里乘船前往复活节岛未果,在医治了一位老妇人后,他们踏上了前往智利北部阿塔卡玛沙漠的船。

在瓦尔帕莱索陡峭的山坡上,还有15座独特的升降电梯,方便腿脚不便或者懒得爬坡上坎的居民和游人上下坡。这些电梯建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由两个车厢组成,在铁轨上运行,依次上下运送乘客。沿电梯拾阶而上,海风吹拂下,五颜六色的房屋在阳光下,如海滩上的砂砾一样闪闪发光。而望向远处的山巅,德国教堂高耸的哥特式塔楼树立在天际。英国水手和德国水手带来的新教信仰,在港口生根发芽。在这片以天主教为绝对主体的大陆,瓦尔帕莱索,却意外地形成了新教的世外桃源。

“我在智利中部出生,在边境长大,在圣地亚哥开始我的青春,在瓦尔帕莱索坠入爱河“
向上攀登的终点,是智利最伟大的诗人聂鲁达在瓦尔帕莱索的故居——La Sebastiana。智利是南美的诗国,诞生了米斯特拉尔和聂鲁达两位诺奖诗人。米斯特拉尔是南美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她也曾大力提携过聂鲁达。人们将米斯特拉尔献给瓦尔帕莱索的诗,绘成涂鸦,永远保存在墙上。而城市广场中,也伫立着米斯特拉尔和聂鲁达的雕像,向世人彰显着这里之所以为智利文化之都的意义。


聂鲁达的故居,就伫立在山腰上,俯瞰着下面层叠如海浪一般的房屋,和远处蔚蓝的大海。“圣地亚哥让我觉得疲惫,我想在瓦尔帕莱索找一间可以安静地居住和写作的小房子。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位置要相对不那么过分的孤立。“1959年,聂鲁达的朋友为他在瓦尔帕莱索找了这样一间符合他要求的房屋。聂鲁达亲自装修了这间房屋,在房屋内,他摆上了木马,灯笼,和各种梦里的物件,将这间房子布置成了一个缥缈的梦境。狭窄的酒吧被涂上了马戏团一般的配色,他在这里亲自为客人调酒。聂鲁达他爱各种充满童趣的物件,爱讲笑话,爱恶作剧。在聂鲁达的故居中,才发现这位爱写情诗和政治诗的诗人,个人生活却过得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无拘无束。


故居内有一大幅诗人惠特曼的肖像。一位装修工人曾问他这是他的父亲么?聂鲁达回答:”是的,就诗歌而言。“
”我创造了这座房子
我先用空气建造它
然后我从空气中树起旗帜
我让它高悬在
虚空之中
星辰之中
光和暗之中“



聂鲁达爱在瓦尔帕莱索的居所过新年。他会站在天台上,看港口绽放的新年烟花。1973年逝世之前,他在这里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一个新年。而同样是在1973年,瓦尔帕莱索出生的皮诺切特,发动了军事政变,推翻了同样是瓦尔帕莱索出生的阿连德。
聂鲁达逝世后,他的朋友来到这里整理遗物,竟在房间里意外地发现了一只鹰。他打开窗户,鹰便飞了出去。“如果有来生,我想变成一只鹰“,聂鲁达曾这样说过。或许在皮诺切特长达25年的独裁时代来临之际,聂鲁达真的变成了一只鹰,他选择离开这个绝望的世界,飞向了纯净的诗歌的国度。


瓦尔帕莱索逐渐远去
用她的小船
和旗舰眨着眼睛
呼唤我们上船去
而那些勇敢的水手
丝毫不在意塞壬的歌声
——加布里埃尔·米斯特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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