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戏便觉心无着」人生有这一刻 就没有白活
上周日演完,谢幕,清场,撸串。到家已经是夜里2点了。
演出后的第二天,我睡到早上10点,迷迷糊糊地伸展着酸痛的四肢,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桌上摊满了前一天用的化妆品、服装、杂物,沙发边上放着朋友给我送的花,厨房吧台上还放着安妮的戒指、我们戏的海报。我拉开百叶窗,阳光照在那枚戒指上,我突然觉得特别不真实。出门前把剧本从书包里拿出来,好像心里什么东西也一起掉了出来。
仿佛一场长长的梦,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就瞬间清醒了。
诗哲导演分享了一句话:释戏便觉心无着。

从最初去试镜的小忐忑,到第一次桌排的新鲜感,到一次次排练带来的疲惫,到慢慢背熟台词、和对手演员一步步建立默契,到最终舞台上的鼎沸,再到谢幕后的戛然而止,我却还意犹未尽。这个过程对于常常演出的人也许是熟悉的、习惯的,对我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
是的,这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演戏。
之前演过不太正式的小短剧,上过表演课,排过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但这么正儿八经地试镜、揣摩人物、经历一个多月的排练、正儿八经买票演戏,这是我的第一次。
安妮
Thanks for letting me be Annie.
我想一个演员最好的状态,就是爱上每一个自己演过的角色,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只有当你真心实意看到这个人物身上的闪光点、真心实意地理解了这个人物,你才真的“相信”了。

试镜的时候导演就问,“安妮这个人物,你最喜欢她的是什么?“
排练的过程里,我也不断地问自己:“我到底喜欢安妮什么?”,又或者说,我跟她最大的共鸣是什么?
最终我的回答是:我喜欢她是一个如此unapologetic的人。
Unapologetic,如果一定要用中文描述,大概就是一种强势的不卑不亢。她对于自己是谁、自己想要什么、如何达到自己想要的,永远都是理直气壮的。
她对于自己那种“想象中的爱情“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她也明白,如果别人知道她干的事儿,一定会觉得她疯了,但却仍然这么坚持着。她在做梦,清醒地明白自己在做梦,也明白自己把梦带入进了现实,但又丝毫不后悔。
她的人生是无奈的,一个向往炽热和浪漫的灵魂,生在了一个朋友的男朋友总在讨论“薪水和玉米收成“的世界。她明白这种无奈,并且以自己的方式,圆自己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
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她是可笑的;但换个角度来说,她反而是幸福的,因为和其它的姑娘相比,她至少理直气壮地拥有过这一场梦,她不后悔。既然生活是无奈的,做做梦有什么不好呢?

过去的一个多月,能认认真真体会这样一个有意思的角色,我觉得特别幸福;站在台上,让Annie的情绪dominant我的情绪,让她的梦想、她的小心机、她的歇斯底里,全都爆发出来,我觉得很过瘾。
CAST
对手好了,戏才好。
我觉得自己特别幸运,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演话剧,碰到了这么好的一个cast.

试镜的时候见到诗哲导演,我就觉得亲切。他认真,耐心,循循善诱。我想要选入这部戏的最大动力,不是安妮这个角色,而是:“要是能有诗哲做导演,那得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
最开始脱稿排练的时候,哈罗德和我都非常紧张。一页纸的戏,楞是坐在那里深呼吸了两三分钟还不能开始好好排。导演特别关切地看着我们,特别温柔地安慰,说“没关系,你们放轻松,我相信你们。“
排练两三个星期之后,我们最初读剧本的新鲜感已经消失殆尽了,然而台词还没记熟,情绪还不连贯,和同组演员的默契也还没建立好。
那短时间我很怀疑自己,对排戏没信心,觉得不论怎么努力,就是找不到状态。排练的时候我跟导演说了我的想法,他说:“不要紧,就是这个过程,多练练就好了。“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几句话,但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特别让人安心的力量。当你最信任的导演,看着你的眼睛,对你说“我信任你”,你就觉得毫无后顾之忧,只要尽情享受这个过程就好了。
也特别感谢对戏的演员。
和安妮搭戏最多的就是董仕演的哈罗德了。

第一次全员到齐的table read,导演、舞监、演员,总共7个人,分布在全世界五个不同的时区,视频交流。董仕在他女朋友家里,视频打过来,憨头憨脑,问起他对角色的理解,他支支吾吾想了半天也没说出几个连贯的句子来。说实话,当时我心里真有点担心:“完了,这戏能搭得上吗?”
然而排练越久,我就越能看到董仕身上的闪光点。他虽然话没那么多,但特别用心,而且对演戏这件事有满腔热血。导演每给他一点建议,他自己都会反反复复琢磨很久。他的表演经历比我丰富,但我跟他说我的想法,他总是特别谦逊,非常认真地探讨。有一次我跟他聊到我本科戏剧课教的一些好玩的东西,他眼睛滴溜滴溜转一下,什么话都没说。再排完一遍,他笑憨憨地说:“我刚才演的时候,就在想你说的那些,我觉得很有帮助!”
正是因为有了董仕的认真,才有了哈罗德这个角色,如此一来,安妮这个角色才能立得住。在戏里两个角色的一来一回,两个截然不同的个性,交流、冲突、你来我往。全因为有董仕,有哈罗德,这戏才好看。
排戏这一个多月,由于我俩的戏很多,很多时间都呆在一起,有时候又会约gym,久而久之聊得也越来越多。我越发觉得董仕是一个特别“真”的人,他对朋友有一种特别真挚不遮掩的关怀,甚至可以说有一种非常难得的“憨”劲,让你很容易信任他,很容易跟他敞开聊心事。他的这种真挚,在戏里,和哈罗德这个人物简直是天作之合;在戏外,让我庆幸收获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偷一句董仕自己说的话:“演戏这么尴尬的事都一起做过了,就没什么不能聊的了。”

还有妹妹露丝。进剧社的面试我就和子宜一起,我记得特别清楚,她说“我演过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没想到这次她又演了一个小女孩,天真烂漫爱姐姐爱八卦。实在是佩服导演的选角能力,每次露丝问安妮“现在你们要结婚了吧?” 我总能瞬间带入子宜追着我问八卦的场景。虽然我在自己家里是最小的,从来没做过姐姐,但看着露丝天真的神态,总能被带入到姐姐的心态里。
还有妈妈。第一次联排的时候,排到最后一段,安妮发着飙,半真半假摸着眼泪、冲进妈妈的怀里。我抬眼和小叶目光对视,瞬间整颗心都融化了。那种关爱、担忧、焦急却不知如何表达的情绪,全在她眼睛里了。

从这些演员们的身上,更从我自己的经历,我深切地明白了诗哲导演说的:只要认真,每个人都是好演员。
更要感谢我们的舞监,廖汀和曾月,谢谢这两个幕后英雄,谢谢廖汀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零食把我们喂胖,谢谢全剧组唯一一个正经人曾月,在我们out of control的时候把我们拉回来认真排练。

第一次正儿八经演戏就遇上这么好的一个cast,除了幸运和感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剧
Everybody should do theater.
在排练最后几周的日子里,我的思绪总要回到本科的表演课。那时候我上大二,已经declare了经济和政治两个专业,却又特别想要上一门表演入门课。Wesleyan的theater department非常著名且火爆,Acting I 又是所有theater major的必修课,所以每年进这门表演入门课的audition都比较competitive.
我并不是一个“戏剧爱好者”,平时根本不会看话剧,也没有什么正经演出经验。试镜那天,随便找了一段独白,根本没研究人物,就进去演了。
演完之后,教授Anne问我:你为什么想上这门课?
我想都没想,说:because I think everybody should do theater. 因为每个人都该尝试戏剧。

前几天我在ins上写了这么一段:Theatre is the peak of the human experience. It requires you to emerge yourself intensely into what makes us all human: objectives, stakes, emotions, complexities, conflicts, relationships, empathy. It’s almost an education of what it means to be human.
我一直觉得自己最终出了waitlist进了Acting I, 大概就是因为我说过的那句"Everybody should do theater",我明白Anne也是这么想的。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戏 把生而为人的所有精华都提炼出来,让你在一个虚构的世界里真实地感受人生的种种。每个人都该学戏剧,正如每个人都该认认真真过好自己的人生。
剧社
台前幕后,每一个人都在发光。
演出,谢幕,欢送观众,合影,清场。
前一秒满满当当的舞台、观众席和Green room,不消一会儿就空了下来。
清场之后,我跟廖汀说我觉得今天太美好了。她说:“我特别喜欢剧社这种感觉,所有人都特别纯粹,没有人想着谁多做了一点、少得到了什么。”

戏剧是那么美妙的一种东西,不仅美妙在演戏这个过程、不仅美妙在它对于人性的表达,更在于它能把人们聚到一起,鼓励大家凝成一团去合作。台前幕后的所有人,缺一不可;戏里的每一个角色,不分主配,不分大小,所有人都是相互成就。
在斯坦福,我最感恩遇到非鱼剧社的缘分。这么一帮人,全凭着自己喜欢,聚到一起,笑着闹着,热腾腾的。

作为一个演员,谢幕的时候,聚光灯打在你身上,你看不清观众的脸。然而,越过观众,你却能清清楚楚感受到,站在观众席后的,每一个幕后人员的洋溢而出的喜悦。你听到制作人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你觉得台前幕后每一个人都是发光的,你想要用这辈子最大的分贝为每一个人欢呼。
谢谢
戏剧的两个元素:演员和观众。
谢幕后,我们采用了诗哲导演的提议:所有演员一起,走到剧场出口,站成一列,对观众说谢谢,感谢他们来看我们的戏,等到观众全部离场之后,我们再走到门口,对着大家大喊:“谢——谢——“
每一句“谢谢”都深深地发自内心。
我高中时候特别特别喜欢费雯丽。我们熟悉她,是因为她的电影形象,但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大多数的时间都献给了话剧。别人问她为什么比起电影,更爱话剧,她说因为只有演话剧才让她觉得完成了一个演员的使命。
想象一下:一个专业的话剧演员,每天晚上走进剧场,走到观众们面前去;灯光暗,开幕,在那几个小时里,生活里的自己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你的角色;三个小时,从头到尾,一气呵成;然后,再回到生活中的身份,走出来,见观众,谢幕。
这一系列的仪式感,这种可以触碰到观众的幸福感,是影视演员无法拥有的。

我和同组的演员们都觉得,面对观众的两次表演,是我们所有联排、演出中,最顺畅的两次。那种登台的小忐忑,因观众才会有的兴奋,舞台布景和灯光带来的代入感,让角色的所有一切都自然而然、喷薄而出。谢谢来看戏的观众,有了观众,才有了我们存在的意义。
最后一次排练,我们导演说:“演出的时候请大家记住一件事就好:享受这个过程。“
演出后我说:这辈子有这一刻,我就觉得没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