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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2018年度养植总结

种植笔记|2018年露台种植笔记

楊從周 2019-02-24 10:21:04

所谓自己的园地，本来是范围很宽，并不限定于某一种：种果蔬也罢，种药材也罢，——种蔷薇地丁也罢，只要本了他个人的自觉，在他认的不论大小的地面上，用了力量去耕种，便都是尽了他的天职了。

——周作人《自己的园地》

小小的阳台，起初堆满了杂物，让我们望而却步。2017年某日，发现丢荒的花盆里冒出了绿植，待它长大，检索才知是龙葵。后来偶尔会有鸟儿歇脚阳台来看望这棵植物，大概种子也是鸟儿衔来的。因为这天赐的龙葵和它带来的生机，我们开始了在阳台种植，一年下来，也种了不少花草。花有十字海棠、红山茶、爆仗花、瓜叶菊、凌霄、月季、茉莉、白蟾等，菜和果有南瓜、薄荷、草莓、黄皮、蒜、葱等。

对阳台的龙葵，爸爸和哥哥每来指导我种花，见之则必曰：“杂草，拔掉。”而我将其奉为“阳台种植之父”，想来也很有趣呢。

“开荒”是辛苦的，陶土花盆很重，泥土也很重，搬来时汗流浃背，种植时汗滴花下土。“开荒”更是欣愉的，看着一朵朵花缀满枝头，吃着一道道葱炒的盘中餐，所有劳累都烟散，简单的种植也被重新赋予了可以优游卒岁的意义。

喵以我晚饭后多到阳台种花消磨时间而戏称我为“阳台陶渊明”，在我自己则喜欢借了知堂老人的文章，称小小的阳台为我的园地。

2018年已结束了，回首消逝的时光，和在时光中枯萎的一年生植物，我又一次触摸到了生命的实感。翻检当时种植笔记，以时序辑录我的园地，以此作为生命在2018年的一种明证。

春天

一月

1月1日一样花开。

1月24日腊八落花，大概是2018年最早的落花了。

二月

2月5日灯笼花：美丽的花，在冬天美得特别，不是因为百花都谢了，而是在寒冬，它美得热闹。

2月15日除夕小蜜蜂，勤劳翁嗡嗡。

三月

失记

四月

4月5日花落了，不舍得丢弃，捡回屋里存放，再看时，成了一朵干花，仿佛凝固了时间。

4月8日割葱记。最近炒菜炒到一半经常熄火，因想起阳台上的葱越长越多，三天不收割，很多就枯萎了。看着一手种出来的葱干枯了，实觉浪费，于是炒菜总加点葱。今年天气也是怪，岭南春迥异往年，没怎么经历回南天就进入了干燥的热天。葱苗喜冷凉不耐炎热，所以，我常要熄火去割韭菜，不，是去剪葱段。夜雨翦春韭，这诗美，进入到生活时更美。种植以后，我感到生活中真正需要的东西并不多，譬如晴天，缕缕阳光晒在大地上，以及花开的春天，风吹过的夏天，浩瀚的秋，寂静的冬。用心感受四季的变化，生活已经有无穷乐趣。现在春天来了，晚上下雨了，朋友来了，摘我园中蔬，掌勺为君炊。春雨春夜，宜故人来会。

4月10日面对阳台的花，我想到：美的风景一直在等懂她的人，否则，再多的热闹也不免孤寂。

4月14日去年在阳台的大花盆种了一些植物，后遭虫害死了，花盆成了荒地，常有小鸟来玩，忽而一天发现盆里冒出来新芽。奇怪，这天赐的生命是什么，或是鸟儿衔来的吧。今天是周六，早晨在阳台听雨，滴滴答答的雨溅起，植物们也沾水。天赐的生命开着小花，还结出了许多果实，紫色、黑色、青色，挂满了细小的枝丫。（后来才知道这天赐的生命是龙葵。）

4月16日不图种花之乐至于斯，晚上花了两个小时种花，有种小时候玩泥沙的趣味。种好花，洒点水，闻一闻，真香呀。情不自禁对花唱起来：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又香又白不要摘。其实是白蟾花。

4月21日瓜叶菊的枯萎了，枝干被我拿来作了阳台装置《枯荣小诗》。

夏天

五月

5月31日独在阳台赏花，想到：美的事物，固然可以孤芳可自赏，然而倘若竟真的没有懂得欣赏她并认真去欣赏她的人，那么美一定也会深自寂寞吧。她比烟花寂寞，你比时光寂寞，美好的存在似总要被寂寞牵扯，在那众声喧哗的夏天，柔弱花儿都要化了。

六月

6月2日太热了，夏天不仁，晒干我的植物。

6月6日昨天与前天都有花儿枯萎了。

6月6日到阳台看花，闻到邻居的饭煮糊了。虽然有点幸灾乐祸，可闻起来也很有意思。这几天台风雨，湿气很大，糊味在阳台萦绕不去，好像花都烤糊了。哎呀，刮台风前天气太热，欧月、白蟾都干枯了，只有十字海棠还在开。阳台已经没有花香了，我还来闻嗅什么呢，只有邻居烧糊的饭味罢。

6月7日昨晚小楼一夜听雨，露台哗啦啦，欣喜是上天给我浇花。今朝看落花有所感怀，春风把酒，望断南雁，一生心事，悉随落花。

七月

7月11日中午回家看花，比之前开得更好了。只是天太热，花儿精神状态不佳。中午太热不宜浇花，今晚要好好给花们浇水。面对盛开的花儿，我美滋滋的想，如果下雨天，搬个椅子来看花，岂不妙哉？这消暑妙方，可优游卒夏。喵看我的陶醉样子，戏谑说：你这现代陶渊明躬耕于阳台。（日记一则：七月十一日。中午阳台看花，两朵欧月都热得脸色发暗。下午六时零八分，树叶在树上，风吹着款款有深情，我在树下走过。）

7月12日今早比平时早起了八分钟，是写几行日记，还是翻几页摄影？迟滞了一下，我决定还是到阳台看花了。花开朵朵，明媚鲜妍。若多栽几盆大花，至中秋月明，花影满地，正可以对此酣高楼。对花两不厌，我不禁心旌摇荡。（后来中秋那天，宝宝出生住院，晚上我从医院回家匆忙浇花，完全忘了“酣高楼”。）

7月18日我栽的花，落于昨夜风雨。

7月24日小暑大暑，上蒸下煮。岭南炎夏在开启高温烧烤模式以外，还暴雨频频。昨晚到阳台栽花，前两月种的茉莉已开花，凑近闻嗅，花香尚不浓郁，大概是花未全开。一夜风吹雨打，朝来花落去，一朵花的花期就结束了。茉莉属木樨科，对花想起西城区木樨地来。彼时听京津同学说“穷宣武破崇文”，颇诧异，今晨起拾花，忆城南往事，有萧瑟思绪。

7月30日夏夜看花。上楼去洗澡，阳台吹来一阵阵晚风，真凉快啊。想起已两天没去看花，就去探看了。夏日炎炎，灼伤了枝叶，茉莉花枯败了三朵。月季无惧盛夏，要在这高温里誓死开放。花什么时候开是有定时的，如若我没有及时来看她们，花可能就凋零了。是我栽种了她们，在这世界上我便要经受她们的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

7月31日捡拾阳台的落花，置于kindle上。看一朵朵茉莉花，仿佛也是一次阅读。

八月

8月2日早晨和中午都去阳台看花，发现一朵花在不同的时间，展现完全不同的花颜。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遇到，也不一样。一切都是缘分，与花的缘分，与人的缘分。

8月4日阳台夏天的光。

8月11日昨夜一场风雨，晨起我把阳台的落花捡到书房，坐在灰尘满满的桌前，天色越来越明亮，内心安适。

8月12日观察植物的生长，在没有我照顾的地方，生命自发芽。六七月间，黄皮果丰收，朋友送了我们一大袋。吃完，把几颗种子连果皮扔到露台，是沤肥的用意。没想到，生命从被丢弃中成长了起来，小苗自个把根长向了泥土，撑开了头顶的重压，一副豆瓣弱苗的模样。过几天下雨，去看花，黄皮柔绿的叶子长开了，滴上许多雨珠，仿佛小苗一直是泥土之主。

8月27日我种的花又开了，浇了水，整朵茉莉都显得无力。喵开心的唱：好一朵没力的茉莉花。

8月29日去年，小鸟叼来一颗龙葵的种子，在我的阳台发芽了，它在时间里慢慢伸出枝条，长出叶子，开了花朵，结了果实。每逢雨天，我们到阳台看它，都很觉可爱，因为是天赐的生命。今夏，龙葵疯狂的生长，占据了一大片空间，我就拿剪刀裁下它的许多枝丫，使它不成为杂草。剪下的枝丫堆在花盆一旁，慢慢枯萎。前不久，盆里的龙葵竟然也慢慢干枯了，起初以为是沤肥的黄皮挤占了它的生存空间，今天一查始知其为一年生草本。“一年生”，这三个字如同匕首使我刺痛。再查，一年生的草本还有水稻，养我性命的水稻。雨声淅淅沥沥，淅沥沥，不停息，要遮盖了我的哀痛。这天赐的生命，我竟不知它只有一年的时间，我亦没有很好观赏它在世的时光。现在，龙葵已经枯萎了，我徒劳的重新扦插，我希望它可以活过来，生命是可以有奇迹的，我希望这天赐的生命可以活过来。一年生，春夏秋冬，只能经历一回，一生一世只是一场春花秋月。我的阳台没有霜雪，它不曾得见，遽然而去，完成了草本的一生。我坐在雨声里，长久的感到悲哀。茉莉花香传来，开满了茉莉的夜晚，尤使我添了一年生的悲哀。别了，龙葵。别了，一年生的生命。

九月

9月9日宝宝预产期近了，购置了一些婴儿蝴蝶衣，深夜到阳台浣洗。坐在茉莉花前，一阵阵花香钻进鼻子，感觉到幸福极了。

9月18日午后坐在窗边写日记，记买菜账单，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有一种现世安稳的闲澹。前天一直担心台风山竹会把窗户吹坏，忧心忡忡的撤走了窗边物什，现在阳光洒进来，一切都让人觉得幸福。其实也不完全是幸福，更类似于一种长日安坐的自适。到阳台看花，月季、茉莉都还在枝上，尤是几朵月季亭亭玉立，一副全不曾经风的模样，楚楚可怜，任是无言也动人。又想起楼下长廊的山牵牛，亦是这般点缀风后的晴朗世界。阳光照了一下午，在花的喜悦里补完几天的账单，把笔轻放了宽坐，点开豆瓣FM，戴上耳机听着，都是喜欢的音乐。一切无不喜悦，原来现世安稳并非只是文学书本的语言。

9月30日收集的落花存在月饼盒里，成了时间的月季。

秋天

十月

10月13日花入梦。世务萦怀，四五天没去阳台浇花了，花们怎样了？昨晚睡下不久，听到月季对茉莉说：“主人几天不来灌溉，我们长得更好了。”“是呀，他平时图省事，浇水时总是给我们下瓢泼大雨，太过了。” 我听了怅然若失，上楼看花，它们真长得比之前还好，让人无言以对。“哇——”叫声传来，是宝宝哭了。原来只是梦一场，不知道花神有没梦见我。

冬天

十一月

11月3日赏花想起木心先生的句子，美的事物具有易碎的属性，你再不来，花要枯了。

11月8日割蒜苗炒菜，置于盘中，想到五柳先生和他的诗句，躬耕阳台，花蒜分列。

11月11日傍晚，一家人坐在阳台眺望夕阳山景。暮色苍茫，光在消隐，因为花种得多，蚊子也多了。宝宝什么都不知道，抱着睡着了。在生命的一个傍晚，我们共同看过夕阳和花。

11月12日天气冷了，深夜种花加深了筚路蓝缕的满足感。

11月13日昨夜种的红山茶，开在今朝。

11月14日冬天夜来早，孤芳可自赏。傍晚回到家，到阳台看花，天完全暗下来，点亮手机的电筒，照在花上，看看它们长大了一天的夕颜怎样。红山茶一枝独秀，亭亭如也。月季、茉莉缀着几朵小花骨朵儿，羞羞如也。欧月、白蟾、海棠都睡了，静静如也。雪花木遍树的小花如叶，融融如也。新栽的芙蓉菊花花叶相映，欣欣如也。电筒的光照在我的小园地里，邀我与花在天地俯仰。斯是我的园地，既耕亦已种，几棵蒜苗也长高了，且割一些来炒菜。人生如寄，美眷如花，一一都值得。

11月17日周末给花换盆，土里挖出块石头，不可养花，以之镇纸。

11月18日花上的水珠晶莹剔透，仔细看，花映在水珠上。

11月20日花开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最近喜欢夜了黑漆漆到阳台看花，点亮手机的电筒，凑近花盆观察花在晚间的生长，好像可以听到花的声音。其实是听不见的，阳台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光线里看见傍晚浇的水珠还在十字海棠叶上晶莹，几朵茉莉花苞伸到盆边等不及要在初冬盛开，新栽的葱长势喜人要在周末收割了，白蟾花下居然冒出大片冬瓜藤。那是台风山竹前后，我播种的厨余垃圾，初意是沤肥，没想到生命在几个月后冒出了泥土，骄傲的占据了半个花盆。若不是别株的枝干把它拦住了，恐怕冬瓜藤叶要爬满最大的一个花盆。

就着微光，又巡了一遍我的园地，花好，菜好，可以赏，可以吃。美中不足还少了棵果树，月下摘水果，诚赏心乐事。前日月季开三朵，今天又开一朵，枝头花事一一为我亲历，乐亦足矣。花开花落，明月知之，我亦知之，悠悠苍天，何厚于我，幸甚至哉。

11月21日美丽的花凋谢之后，便剩下枯涩的结局。

11月25日今年初夏，哥哥给我扦插了不少茉莉，我也在一旁学着扦插，但成活的少，干枯的多，到秋天可算有几株长出了叶子，绿意盈盈。其中一株把脑袋探到花盆边，似乎要迫不及待的张看世界。这好奇劲特别吸引了我，于是常常给它多浇水，也一边灌溉一边笑自己揠苗助长。上周，这茉莉的花苞挂在枝头，有好几个呢。要开花了吧，我勤得天天去看它，晚上更是打着电筒照它，总盼着花开，真有点像催婚催生。昨天晚上，收割蒜苗，不经意的看到花开了。朦胧夜色里，茉莉微微一笑很倾城。我天天催花开，到花开时却是很寻常的遇见，花香里不免失落于花开并非缘了我的注视。寻常一样花开，不是为了谁。等花开，等云到，都是我在等。花开不开，云来不来，却待天赐良缘。

11月26日茉莉花之死。早晨到阳台匆匆看了一眼我的茉莉花便去上班了，傍晚回来花不见了。是天太黑我老眼昏花看不清吗，绕着花盆找了两圈还是没有，生机盎然的枝条仍挂着叶子，独不见了枝头的花儿。莫非此花并未开过，是我梦中之花？梦耶，非梦耶？沤肥的苹果屑啄得满地是，并有粪便三两，应是鸟儿来觅食，把芬芳没力的茉莉花也一并吃了。鸟儿去年为我叼来龙葵的种子，带来了整个阳台的欣欣生意，开启了我的躬耕之路，是我所铭感的。它们今天是回来看龙葵的吗？可惜那一年生的草本已干枯于夏末。或者鸟儿又叼来了新的种子？一颗种子落在土里，要经过耐心的等待，造物的眷顾，才能破土而出，长出叶子，长出花朵。现在，茉莉花已死，鸟儿把粪便撒在泥土里，剩下一旁的欧月开在冬瓜叶下。

11月28日百花深处，这个胡同在北京时去过的，寻常巷陌总是诗。宝宝的澡盆放在阳台，掩映花叶下，傍晚洗澡来取盆，往往闻到了花香。茉莉是最香的，不待凑近已袭人，常常引了鸟儿来啄。欧月的香怎样呢，摘了它，手里也没有余香，要手有余香，茉莉倒是可以。月季的香比欧月更淡，开花最初的几天不去闻嗅，再来已经若有若无了。至于红山茶花，日见其陨落，而未发现其花香，大概也无甚香气。白蟾花香于欧月，可是几个月没开了，十字海棠最近也冬眠了，芙蓉菊的花可以忽略。还有什么花呢，父亲说给我种两棵紫藤，到春天满阳台都是紫藤花，那时澡盆要盛满落花了。每从百花深处取澡盆，看花犹如此，想到我家宝宝澡盆中笑，使我对于日渐衰老的人生有了一种优游卒岁的安慰。

11月29日茉莉花纷纷落，对花念叨迅哥儿的诗：花开花落两由之。茉莉花落了，花瓣由白转粉。

十二月

12月2日到阳台看花，阳光暖和，小蜜蜂也来了，忍不住对它念叨：小蜜蜂，真勤劳，到我家，来帮忙。

12月3日在风中感受成长的喜悦。十二月初，天气过于暖和，走路回家，汗流浃背。换了半袖去阳台看花，月季在风中盛开。回屋拿手机来记录花儿，看到宝宝在床上玩曼哈顿球。他昨天还不会玩呢，今天突然就又习得了新技能。每隔几天，都会看到有新的花在开，都会看到宝宝有新的进步，每一次的成长都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喜悦。回到阳台，已暮色四合，冬的天空在三五分钟就暗了下来。我很庆幸，因为我听到了生命成长的笑声，也看到了成长的迷人之光。靠近花盆看月季，晚风吹来，流过汗的皮肤在凉风花香里特别舒服。这一天，因此有了值得纪录的片段。

12月7日昨天晚上八点到阳台修枝半小时，把白蟾、欧月、茉莉盆中的冬瓜藤剪开，放花们一条生路。藤叶剪裁之后，冬瓜成了向阳台栏杆而生的形状，生长之势依然极盛，铺天盖地的，让我想起了龙葵。午夜以后到阳台晾衣服，看到红山茶落了一朵花，捡拾起来看，很新鲜，用来沤肥吧。平素早晨来晾衣服，落花经了一宿已枯无靓颜，大抵也会深恨无人识吧。朝来爽气，再去细看昨夜带月荷锄的种植成果，望见一朵粉色月季落在地上，令我惋惜。尝欲剪之作案头观赏数回，终不忍，今花落枯涩，老态毕现，不堪入画图看。冬瓜在修剪之后，没有放松生长，一夜之间又伸延了不少，这生长速度又让我想起了一年生的龙葵。冬瓜也许也是一年生的草本吧，一查，果然是。大概是因为被赋予了一年生的宿命，所以它们更珍惜时间，一刻不停息的生长，从种子破土而出即向上向外伸展自己的生命。我的冬瓜苗，超过了盆里种植已久的欧月，以大叶片把欧月花遮住，有种擎雨盖的样子，义山看了也会喜欢的吧。冬瓜苗也超过了白蟾花，以纤柔的蔓丝婉转缠绕着白蟾的枝干，我要称它为另一种苗而秀、秀而实的凌霄花。冬瓜苗甚至超过了易繁殖的茉莉，以热情的蔓手把我扦插的茉莉花枝拉住，如情人间的牵绊。阳台的冬瓜苗，你们会长出瓜来吗？小时候，哥哥和我在土里播种了西瓜籽，后来，我们收获了一个小西瓜，西瓜很小，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一颗种子落在大地上，长出了果实，西瓜的滋味，已二十多年了。

12月8日我种的葱收获了，还剪了蒜苗，洗干净炒河粉，味道正常。葱和蒜苗没有因为我的乱种而改变自己，大自然的馈赠是宽厚的。

12月9日天气冷了，早晨都不愿起床呢，睡梦中听到阳台有鸟儿在叫。我只关了纱窗门，鸟儿大概跑到楼梯口对着屋里唱来了，声音越来越多，听起来鸟儿像到我家里做客。上楼去看看它们，两只小鸟正在茉莉花盆里啄食呢，跳来跳去的，似乎很欢喜。最近我把剩饭倒在花盆沤肥，鸟儿在天空飞翔，居然发现了这个阳台食堂，有时把我的茉莉花都吃了，鸟儿的寒冬真饥饿呀。在窗后看了会，一只鸟儿飞走了，另一只再吃几口也飞走了。我下楼睡觉，楼上又传来鸟儿把歌唱。

12月10日相对两不冷。一大早，粤地连州迎来了今冬的首场降雪。吾乡则只是冷，没有下雪，吾乡上一场雪都是民国旧事了。我冒着严寒，饿着肚子，赶在午饭前到阳台种花，泥土和基肥一倒腾就到了下午两点。大功告成后狼吞虎咽的吃起下午饭，才发觉在阳台时也不觉得冷，大概是因为与花相伴吧。把花栽好，鸟儿就会时常来看花了，我就可以常常听闻了鸟儿的歌声，这是我的私心。到了深夜，去阳台晾衣服。空气凛冽，安静得仿佛可以听到茉莉扦插后生根的声音，听见冬瓜藤蔓爬上栏杆的动静，看见月季在凌晨特别抖擞了盛开了靓妆。于是天气越冷，我越喜欢到阳台晾衣服，并不着急撤退，因为与花相对，甚至只是对着冬瓜苗和葱头，都未尝不觉察了生命的温度和热度。四下悄无声，旷迈独悠然，真的可以忘了冷呀。若下一场雪，花儿就有被子盖了。

12月11日晚上到阳台观察芙蓉菊，它的绿色很特色，与众不同，让我想起原产菲律宾的绿玉藤。前些年到菲律宾旅行没去看看，有些可惜呢，不过那时我对植物还不感兴趣。在阳台种植以来，我有一个体会：一个人深入了解的事物越多，他的内心就越丰富。这也算是阳台种植带给我的成长吧。

12月12日昨晚父亲说我种的土豆苗可能熬不过三天，今天中午特意去阳台看它，一瞥之下，觉得它模样跟之前差不多，没有明显的衰退迹象。大概是我晚上拍的照片不清晰，父亲没有看仔细吧。昨晚我把饭勺上粘的米饭洗在土豆苗旁，早上又放了个吃剩的馒头在花盆里，中午回来看，米饭被鸟儿吃完了，馒头并没有吃过。傍晚再来看，馒头也啄去了一个角，鸟儿是真的饿了呀。土豆苗呢，我凑过去仔细看，好几根茎梗枯萎了，剪刀一碰就掉到土里。父亲看得真仔细呀，不知道土豆苗还能坚持多久。这些天，土豆苗长起来如雨后春笋，使劲向天空伸展，一查资料，原来它是茄科一年生草本。造化给了它有限的时间，它只得奋不顾身的在天地间占据一些空间，拓展生命的感受。造化给我们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对着草本植物的蓬勃生机，往往使我有岁月仓促的悸动。（一个多月后，土豆苗整棵枯焦了，轰然倒在泥土上。）

12月16日我的园地花儿四季常开，今晨去看，蜜蜂在芙蓉菊上采蜜，我却被月季吸引了。月季一花开两色，有看不尽的风景，花儿为什么这样美呀。下午十五点二十五分，我坐在桌前喝奶茶，窗户突然洒进大把大把阳光，毫无征兆的，阴冷的冬天出了太阳。几乎是同时，阳光传来了鸟儿的言语，仿佛呼朋引伴一起沐浴冬日暖阳。我急问喵，家里可有喂鸟儿的食物。剩饭是没有了，可以拿一点小蛋糕和披萨去阳台。我即拿了比萨饼去阳台，阳光在我登楼时消逝了，鸟儿也不知踪影，这是十五点二十七分的事情。今天的阳光也就这些吗，鸟儿还会来吗，它们找到食物了吗？一个多小时后的十六点五十一分，在冬天日暮时分，阳光拨开云层，再次出来了，阳光更温和的洒在屋里。其时我正喝着红茶，豫备写一点小文章，记录今天和宝宝到阳台看花。又是毫无征兆的，阳光洒在我的杯子里，色温较先前，更暖了。夕阳溶溶曳曳，恰似初春的波心荡。阳台上又传来了鸟儿的歌声，叽叽喳喳好一会，大概在吃着比萨饼吧。我的阳台种植，是因为鸟儿衔来龙葵种子而开启的，它们可以被称为“阳台种植之父”。

12月17日阳光明媚，中午回家看花，成了我的生活享受。

12月18日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木心先生此句总让我想到弘一法师。多可喜，也多可悲，生活总是悲喜交集。我从白天的生活退下来，到了傍晚，总要去阳台看花。登楼看花，必要抄刀，带上一把修枝的剪刀，为冬天的枯叶挥舞，有时也把干涩的花朵剪下。乐此不疲的我，有时竟错觉自己救了小花小树，真是敢贪天之功呀。对花念叨：如欲相见，我必提刀而来，不知它们怕了没有。

12月21日深夜在阳台惊喜发现了龙葵，称名忆旧容：“你回来了。”一颗小鸟衔来的龙葵种子带来了阳台的绿意盎然，使我开始了在阳台种花种菜的尝试。在花香袭人的夏天，龙葵一年的生长期结束，迅速的干枯朽灭成一堆可点火的柴。那么小的种子，长成那样大的草本，却又只有一年的生命。我详细观察了龙葵的一生，从此这寻常的植物与我有了深刻的联系，何况它还是天赐的礼物。龙葵枯死后，我遗憾于没有收获它的果实进行储存播种，以为阳台种植从此失去了它。今夜在月季旁重见龙葵儿，不知道是旧时的种子落在土里发芽了，还是小鸟新衔来的礼物。总之，我又可以观察龙葵的一生了。被纪录的生命，与没有被纪录的生命，对于观察者，有着几乎完全不同的感受。因此，为龙葵的归来，我的心情不能平静了。

12月22日冬天看着阳台含苞待放的花儿，让我心有戚戚焉：等待/也许赶不上春天/也要等待/一生一回的盛开

月22日周末早晨，花和阳光里，一把小木椅，在我的园地安坐。现在开花的有月季，红山茶、芙蓉菊。雪花木枯干很多，被大肆修剪一番。土豆泥土不够深，出现了青枯病，我想换个盆救救它。平时吃炒土豆，炸薯条，并不会特别珍惜，可是面对一棵活的植物，总不忍心见死不救。

12月22日冬至中午吃过汤圆，哥哥送来三棵花，两棵爆杖花，一棵凌霄花。我们在26℃的阳台种花，挥汗如雨。两棵爆杖花都不到一米高，春天来得及开花吗？凌霄花两米多高，种植得法估计很快可以爬满阳台栏杆。种花毕，哥哥帮我把冬瓜藤缠绕好，藤下是一盆葱，阳台现在看起来有种立体农业的感觉。

《月季与龙葵三日花事记：明里较劲》

阳台一棵生长缓慢的月季，几乎要被我忘记了。直到最近，它旁边长出了一棵杂草，这才让我重新关注起来。杂草涨势迅猛，个头很快与月季一般高，我担心月季会在自然竞争中被淘汰，准备着手除草。下手前，出于多识草木之名的考虑，我仔细识别，发现杂草竟是旧时相识龙葵。龙葵对于我的阳台种植，有开基作制的意义，自然不是一棵月季可以比拟的，于是我便放弃了除草。龙葵是一年生草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超过了月季，把它遮蔽在自己的大叶子下。这三年，它们一直在明里较劲。

——12月23日今早，到阳台看昨日种花成果，发现从前柔弱的月季竟反超了。现在它的枝干分作两支，一支仍然是柔弱的，另一只却粗壮起来，如龙葵一般直挺挺的向着天空昂然生长，在最上面用一片不大的叶子把好大一棵龙葵压在下面，好像在告诉旁边的龙葵：“我不会轻易认输。”生命的竞争，即使看不到，也始终存在。我是详细观察过龙葵生长的，以为月季不可能取胜，不知道何时见分晓。

——12月24日凌晨到阳台晾衣服，看到龙葵全面压制了月季，昨晚月季的主干猛长，撑着几片小叶子，艰难的盖住龙葵的大叶子，毕竟不能持久。中午散步回家看花，花盆中的龙葵与月季似同高，龙葵向外生长，离开竞争中心，大概是茎生长太快不够坚实，被追赶上来的月季撑开了。

——12月 25日早晨到阳台看花，月季以花苞上的长刺露峥嵘，龙葵以大叶子侧向上长显高姿。原以为月季会很快在竞争中落败，没想到它坚持到现在。在竞争中，两株植物都长得飞快，龙葵的茎因生长过快不胜柔弱，我在旁树立白蟾枯枝（枯干的半棵白蟾，我收割了它的枝干）作依靠，免其在风中被吹倒。中午，龙葵开花了，我心花怒放，仿似看到雨中亭亭的旧龙葵。晚上，用北京友人寄来的稻香村红系带绑住凌霄花茎，固定在栏杆上，塑造阳台的小景观。凌霄向着天空伸出它的枝条，在晚风中很有一点千帆舞的曼妙。月季龙葵可也得这样安适呢，我猜它们的根大概正在泥土里赶夜生长，互相竞争，不得闲心。记录这样花边小事，自叹仆真个闲人也。

12月25日冬月十九，搭架绑蔓。到阳台洗宝宝的尿裤子，趁便花一个多小时先后给凌霄花、南瓜、冬瓜、爆杖花搭架绑蔓。凌霄花颇难处理，太高了，只得又插了一根长杆作枝干的支撑，把藤条蜷着系在杆上，塑造一种环绕的树形。如果开花，好像花冠呢。南瓜和冬瓜的叶子、藤蔓都扎人，不过没有月季刺到那么疼。我种的南瓜似乎比冬瓜生长能力更强，小南瓜的形状好像皇冠，看起来仿佛在黑夜里为自己加冕了。爆杖花暂时还没有带来很大的惊喜，也许是太小了，没有乡下人家门口一棵老树爬满花的葱郁，以目前的生长姿势完全想象不到它爆仗燃放般的春意闹。现在的阳台，南瓜是生长最快的。到宝宝能够吃辅食的时候，也许可以收获吧。（冬瓜不久后整棵干枯了，南瓜也一直没有收获，在阳台种植瓜类真难，它们更适合地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