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天那家生煎店

我刚来北京那个周末就去了资料馆，但直到半年多以后才第一次吃没名儿生煎（本文特指原小西天店）。因为通常是吃过饭再去看电影，北京那么多好吃的，没名儿还排不上号儿。事实上很明显，这家分店就是做影迷的生意。占尽地利，只要东西不是难以下咽，当然是资料馆观众的首选。按我个人口味，它不仅不难以下咽，甚至还相当出色，还常让我惦记着。有些观众不喜欢，那丝毫没影响我惦记它。

即使我后来很爱吃没名儿，却还是不常去。主要原因是它不能微信支付。我出门几乎不带现金，好几次在那儿点完餐就尴尬了。小西天附近不仅吃的少，银行也少。最近的农行也得走十分钟。时间来不及就不得不放弃生煎。有一次我身上带着现金，一结账还差两块！老家有句谚语“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我不是什么好汉，但两块钱是变不出来的。实在不甘心到嘴边的生煎飞了，遂央求收银的小姑娘替我垫两块，下次来还她。那小姑娘虽然不认识我，倒也没怎么犹豫。隔几天我再去要还她二十，她都快忘了，非不收。真是个好小姑娘。她在这家店时间挺长，似乎只比那个双眼皮很宽的小伙子晚一点儿去。这小伙子是一直在的，大家应该都见过他。没名儿的店员都很可爱。只是往往忙到来不及展现可爱。我常常猜想他们会不会去隔壁看电影呢？有一阵儿招一批新店员，超级热情，简直无微不至。我夸他们服务周到，他们告诉我可以去公众号留言，点到名字的话公司会有奖励。那我当然要让他们多多得到奖励。看记录我那时去资料馆已经挺频繁，几乎每周都去；而没名儿也不是饿了才去吃，就算吃过饭也惦记着去点一份生煎。

那几个最常见的店员，我却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很萌的耿凡小哥，我现在完全记不起来他的脸。

最密集去没名儿应该是在北影节。16年我第一次过这节，那时候真爱动，天天东南西北地跑，在资料馆通常就连着两三场。场间休息短，爱吃不爱吃的都得去没名儿。人多的没地儿坐，只能拼桌，还怕晚了下一场。我是挺喜欢坐二楼的大圆桌，靠插座近。拼桌的人偶尔也能聊上。有次一连看三部，准备晚上散场再来正儿八经吃，场间忍不住去点一份生煎，旁边拼桌的一对疑似拉拉见了，交头接耳几句，对我说“你吃的真少”；有次早上去，拼了一伙南方口音的大爷大妈，大概是旅游团的，不知怎么进来这儿，点不明白餐就往我盘儿里瞅，我索性给他们介绍起菜单来（那是啥片火到大清早就得拼桌？）。最难忘的是那天，《安德烈•卢布廖夫》——16年那届重头戏就是塔科夫斯基，我趁机补全了他——这片尤其长，因而早场还要更早。5月的北京乍暖还寒的，我又没吃饭，坐地铁抖抖搜搜地赶过去还是耽误半小时。你知道塔科夫斯基的电影不是特别容易看的，这部可以说是最不容易看的。宗教题材，黑白片，对白极少。我是又饿又冷，度秒如年。耶稣在上边受苦，我在底下受罪。看到一半实在受不了，赶紧出来到没名儿吃东西。一杯粗粮热饮喝下去可算缓过来。我在没名儿最爱点的就是粗粮热饮，四款都很好喝，都是两种粗粮混合的口味，很醇厚，北京的冬天喝这个别提多舒坦了。

没名儿的菜单相当丰富，跟资料馆很搭，一人二人三四人都合适。反正也没啥别的地儿，要吃饭的场合基本就放在这儿。我有次看完电影回去路上丢了一张票根，这我可太纠结了！也没地儿补去啊。于是上微博搜索片名，搜到一个大姐晒出两张票。我私信问她如果没有留存票根的习惯，能否让一张给我，我请她一场资料馆的电影。大姐说没问题，她离资料馆近。我就等到有一天排一个我想看的，韩国的《兄弟》，约了大姐也有时间，可算弥补上票根之憾。那天工作日人很少，我们坐在最中间，年轻的张东健好帅。看完电影我们还是要去没名儿吃个饭。这大姐有特异功能，吃生煎都可以很优雅。而我不知道被汤汁滋过多少件衣服（同样要小心对面坐的人）。我奇于她怎么做到使汤汁不喷射的？她莞尔一笑：倒出来啊。这真叫暴殄天物！生煎最可爱就是汤汁，没汤汁的生煎还叫生煎么？饭后分道扬镳，我们自始至终只有微博私信的来往，大姐也不想和我做兄弟吧。

我和我的好朋友@进宝 刚认识我就拉他来看《愤怒的公牛》和吃生煎，然后在一次次看电影和吃饭之间加深友谊。后来我离开北京，他却认准资料馆难以自拔，以至我常跟他说北京好玩的地方还有很多。17年最后一天我和进宝、蒋公一起去郭制家里跨的年，吃火锅看电影，折腾到大半夜才睡，也没睡着，第二天一早就跑去看资料馆的元旦巨献《阿拉伯的劳伦斯》。酒还没醒，四个人坐在没名儿楼上喝着粥吃着生煎，感觉清爽多了。我跟他们仨说那收银小姑娘替我垫过两块钱我还了人家二十，他们大大地嘲讽我情商低。反正那四个小时的片儿我睡过去好几回。似乎跨一个年就为了吃这一口生煎。

我在北京停留了很短的时间，更不像老北京人有那些情怀。但我在北京认真地生活过，就像我认真地品尝过每一个生煎。早就传言没名儿要关，一直不愿打听，大概没听到那个消息就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心底很清楚，我在北京度过的日子，是永远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