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城堡（二）

塞纳河菊（二）

父亲从不过问家里的公务。 父亲也从不和母亲一起去参加弥撒。 礼拜天早晨他总要在镜子前待上很久，穿上厚重的毡毛大衣，扣上中欧式的礼帽，然后刻意避开镇上的人们，钻进偏僻的小道里，去往小镇另一边。

整个礼拜天父亲都会开始他神秘的冒险，直到晚祷歌响起时，才会看见他疲惫的身影从暖红的夕阳里钻出来。父亲从不透露他去了哪里，母亲也不过问，还劝阻了茉莉安娜跟在父亲后后面的想法。

“礼拜天你哪也不能去。你知道规矩，安娜。”母亲放下手里的绒裤，转过头来轻声训斥一句，语气似乎有些疲惫。

茉莉安娜怔怔地看着母亲暗蓝色的眼睛，轻轻地点点头。

很久以后，茉莉安娜才知道，父亲只是去西边那座废弃的天主教堂，一个人跪在破旧的大厅前祷告。

在塔楼上发呆时他可是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在一个遥远冬日的阳光下，塔桑用脏旧的羊毛手套擦着鼻涕时对茉莉安娜说。 父亲原来是天主教徒。

父亲平时总是藏在书房里。 茉莉安娜偶尔能看见父亲抱着一摞厚重的书，在阳光下眯着眼，不断在院子里摆弄那把旧藤椅。 父亲会窝在藤椅上看一下午书，母亲时而去把茶杯倒满，放上几颗方糖，却从不出声。等到暮色落下，父亲靠着椅背沉沉睡去时，母亲便吩咐仆人拿来他的大衣，收拾好父亲的书，然后轻轻的叫醒他。

父亲是个作家。 父亲在书房里编写自己的王国时，禁止任何人进去打扰他。有几次茉莉安娜悄悄打开房门，发现父亲居然正涨红着脸，站在书桌前，绕着椅子快速的跺脚，对着面前的手稿大发雷霆。 父亲在书房里圈养着一只怪物，那些仆人们说。 他们经常在深夜被父亲书房里奇怪的声音吵醒，“那绝不是老爷”“那不是俄语，是恶魔的低语。”他们这样对茉莉安娜说着，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又投入到他们的工作里去。

父亲的书房是神秘的，父亲从不让仆人们进去打扫，连茉莉安娜和母亲也都很少在父亲不在时进去。 但其实房间里面陈设简单，除了堆满书架和散落地板的书，便只剩下伏在书桌上昏睡的父亲。

不知道那个小伙子还有没有站在那里。茉莉安娜看着父亲，懊恼着自己正这样想。 她有些失神，她突然觉得，在父亲脸上，自己看见了莫拉大爷废弃好久的荒园土地。

父亲随身携带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小册子，就放在大衣口袋里。

父亲似乎对什么都拥有好奇心，他时常和那些蹲在街边的小贩和乞丐们谈天，也会在晴朗的日子里去伏尔加河边看渔夫在晨雾里撒网。父亲时常会在小册子上写什么，到了晚上，父亲会在油灯下把它们誊抄到另外一个大册子上去，这件工作有时会持续到午夜，母亲也因为这事变得神经衰弱，时常难以入眠。 镇上的人对父亲是作家并不以为然，但大家很尊敬父亲，就算是乡长老巴布，见到父亲时总要叫一声“约西亚老爷。”

茉莉安娜听仆人们说，这是因为母亲的家族是省内的望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