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里的水泡》
五月里的水泡
(美国)杰克·里奇 文
无机客 译
考夫曼医生吃不准自己有没有听错。“你是说,你想调去修路队?”
“是的,先生。”我说。
医生听得直摇头。“弗雷德,你说了一条监狱里面最好笑的段子。你如今不用被太阳晒,也不会流汗。难道你不喜欢待在医务室里当勤杂工吗?”
“我喜欢的,先生,”我说,“但……”我耸了耸肩,“我觉得你可以说,我想要改变下生活节奏。”
医生考虑了一会儿。“弗雷德,你要坐多少年牢?”
“无期徒刑。”我说道。
医生微微一笑。“好吧,弗雷德。我会安排好调动一事。但我敢打赌说,过上几天抡铁锹和铁铲的日子,你就会来求我让你回到医务室啦。不管怎样,我会把你目前的工作岗位一直为你保留着。你希望何时体验下生活节奏的改变?”
“越快越好,先生。你可不可以安排在星期一?也就是五月一号。”
那天我离开医务室之前,偷偷把一卷医用胶带塞进口袋。到了星期一,吃过早餐后,我和要去监狱外劳动的队伍一起集合,登上早已等候着的卡车。监狱门为车队而打开,我在九年里头一次到了监狱高墙之外。
车程很短,我利用这段时间给双手缠上胶带。卡车停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大棚屋面前,棚屋里放着工具和修路用的机器。我们下了卡车,排好队等候着,一名看守打开棚屋双开门的门锁。他走了进去,一个名叫马克·汉森的犯人跟在后面。
过了片刻,其余犯人排成一列,依次进入棚屋。汉森负责分发工具。他给了我一把斧头。
领完工具,我们再次在棚屋外面排好队等待着,而汉森忙活着关门的事。他正要扣上挂锁时,突然看了眼看守,局促不安地咧嘴一笑。“我忘记拿铲子了。”
是的,我记起来了,你一年会忘记上两回。
汉森重新回到棚屋里,大约二十秒后拿着铲子走了出来。他锁好门上的挂锁,跟在队伍最后面。
我们行进了四分之一英里路,到了修路地点,开始一天的活计。大多是可有可无的活,譬如清除丛生松和砍树。
到了中午,我排在取餐长队里,装了一餐盘食物,在树荫里坐下,恰好与汉森坐一起。汉森凝视着餐盘上的食物,我有种感觉,他不准备去吃盘子上的东西。总之,今天不会吃。当他放下一口也没动过的餐盘后,我说道:“双手怎么样?”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水泡开始要成形。我取出那卷医用胶带。“试试吧。”
他耸了耸肩,表示感谢,收下了胶带。
“你的双手挺有趣的。”我说,“大约在每年五月一号或者前后,你都会出现严重的水泡,得要去医务室治疗。你在监狱里待过的四年里,每年都是这样子。”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我。“那又如何呢?”
“监狱里保留着彻底的医疗记录,记着你生过的所有疾病——无论是喉咙痛、腰痛还是水泡。你的档案里全都记着呢。”
“所有这些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我咬下一片面包,吞下肚子。“但真正让我感兴趣的地方是你的阑尾。两年前,威廉斯医生仍然是医务官,他为你切除过阑尾。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四个月前,考夫曼医生再一次为马克·汉森做了相同的阑尾切除术。”
汉森看了眼周围,确认我俩的对话不会被其他犯人或看守听见,然后才启齿说道:“记录出错了。”
“不,”我说,“记录没错。做记录的人正是我。”我尝了一口马口铁杯子里的冷茶水。“今天早上,马克·汉森独自回到棚屋里拿铲子的时候,他的囚服膝盖处有个小裂口。等他出来时,那处裂口竟然不见了。”
我笑了笑,接着说:“这座存放工具的棚屋在监狱之外。门上有锁,但夜里没人看守。于是,你昨晚悄悄溜了进去,躲藏起来。也许是躲在地板下面。当那个囚服有裂口的马克·汉森在今天早上趁机独自回到棚屋时,你们俩相当快地调换了位置,换成你走出棚屋。你这回要和你们在一起待多久?”
他端详了我整整一分钟后,才打定主意,承认下来。“像往常一样,从五月头待到六月底。”
我点点头。“所以我猜想你是真正的马克·汉森。但假如你可以让另一个人替你坐上十个月牢,为什么不让他坐上整年牢呢?”
“那是个有家的男人。有妻子,有几个孩子。如果让他替我坐上整整七年牢的话,他根本不会染指这笔交易。”
“他是谁呢?是你的双胞胎兄弟,还是什么人?”
“不。我一直用他来当我的替身,只要我担心我的哪位朋友可能谋划要干掉我,就让他代替我。当我偷逃所得税的勾当事发后,我让一名整形医生对他稍微做了点手术,让他更像我的镜像。”
我把吃完了的马口铁餐盘放到一边。“于是,你到了外面。为什么不待在外面的世界里呢?这个世界天大地大,警察无法将你从巴西引渡过来。”
他摇了摇头。“也许是这样,但我的生意都在美国,它们需要我的手段。眼下我从狱门后面打理生意,但再过几年,我想要能迈出监狱,并且再也不会有政府的人突然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他望着我。“那么咱们现在明说吧。你想要什么?要钱?还是说你会趔趔趄趄走向看守向他举报?”
“不是,”我说,“我不想要钱。”
他皱起眉头。“该死的,你难不成是指望我安排……”
“为什么不行?”我说,“你有关系,应该能找到某个长相和我酷似的人。”
监狱看守吹响了口哨,犯人们纷纷站起身。
我揉着后背疼痛的地方,接着拿起斧头。这种工作其实不适合我,我有种预感,某个顶着我姓名的人在监狱里过上十个月,吵闹着要出狱时,他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可惜,我那时应该已经远在巴西,压根听不见他的抱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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