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
我觉得一个女孩长大是特别不容易的,至少我长到现在很不容易,并不是说温饱上的不容易,而是心理上不同阶段的变化,是很残忍和美丽的。
在我纷繁的记忆里,12岁仿佛特别特别长。
印象中那一年里我回答“12岁”的次数太多了。记得一个场景,念初一的我在校门口的零食店,有人问我几岁啦,我告诉他:12岁。然后我就在心里想,12岁怎么还没过去啊,这一年的时间好像多得用不完似的。那种无尽的感觉,就像小时候躺在妈妈身旁午睡,绵延夏日,空气很安静,时钟滴答滴答,几束黄色的光从窗户射进房间的地板上,我睁着眼睛,在妈妈轻柔起伏的呼吸声里焦急等待我的解放。小时候的记忆,画面总是慢速播放的。
12岁,是一个尴尬的年纪。不大不小的身体,装着一颗满溢着伤感和希冀的心,对,那时我总是谜一般的忧郁。我开始很矛盾,把迷惘在心里一遍遍碾碎再重塑,又享受着翻来覆去的心事。用兴奋和失落一遍遍沐浴自己的心。我祈祷着蜕变,独自对着夜晚的星空发呆,对着镜子许愿,希望自己变得水灵一点,惹人怜爱一点,我憧憬着变美丽和被呵护。可是面对身体的变化,我更多的却是羞愧难当,完全没有做女人的自豪。总是含着胸驼背,试图掩饰胸前的“小荷才露尖尖角”。连妈妈都嫌我变得麻烦,给我买衣服的时候,小童的太幼稚,大童的尺码又不够,索性直接买十六七岁大姑娘的T恤。衣服的领口很大,时不时会露出小背心的肩带,让我很害羞。我不得不去扯衣服领口的两边,然后又顾了这边,丢了那边。
12岁,应该是一个奇妙的年纪,可我却还没学会去享受已经到来的豆蔻年华,我害怕做发育的少数派。我总是作茧自缚,因为害怕面对伤害而选择逃避。那些现在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12岁的我却可以把它们视作地狱一般来伤害小小的自己。校服的背后染上一片鲜红,回到家我怀着巨大的屈辱趴在床上大哭,妈妈骂我傻,爸爸叹着气对妈妈说“她还是个孩子,你也教教她。”
12岁,是一座桥。那一年,我从小学跨到中学。有趣的是,上半年里,早些发育的女生还会因为被班上的男生起哄嬉闹而脸红,到了下半年的初一,就有女孩特意在宽大的校服里穿一件挂脖式的小背心,雪白的后脖颈上随意系着一根蝴蝶结,撩拨着少年少女们萌动的心。
女孩总是早熟的。12岁,从女孩走向少女,越来越会发脾气,荷尔蒙分泌旺盛。那一年,我在脑海中思念着暗恋的男孩时,写了一封抒情信,内容无非是期待慧眼识英的王子把我这个灰姑娘带走。写完我意犹未尽,藏在枕头底下供自己欣赏。不料被收拾床铺的妈妈发现了,旁敲侧击地问我最近有什么心事。接着,爸爸禁止我再碰电脑。在从女孩走向少女的路上,他们害怕我受到伤害,所以我也只能什么都不说。更加不会告诉他们我从幼儿园起就学会了暗恋。很快,小学毕业了,我那段小小恋歌也只能无疾而终,我不会表白,甚至什么都没有做,我总是用隐忍来保护自己,心里却伤心欲绝。照旧是夏天,画面总是有些过曝,夏天总是要留下什么对吧。我坐在从学校回家的双层巴士上,看着倒退的街景,自导自演的泪水欲流不止。现在想来总要发笑,可那会儿却是真实的伤心呀。真心确实是存在的,只不过万事万物有它的限期。12岁的喜欢,如何就不能叫爱呢?那会我流过的眼泪就像说出口的誓言一样,都是一颗单纯的心内的真情实意。 誓言这种东西无法衡量坚贞,也不能判断对错,它只能证明在说出的那一刻,彼此曾经真诚过。 只不过那会儿,是一个开始悸动的12岁女孩的独角戏罢了。
十年过去了,来到了22岁。以前,我很庆幸妈妈给我了一个弟弟,而不是妹妹。我害怕和妹妹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女孩们之间的事总是麻烦的。但是现在我想,假如我有个妹妹,我一定会好好爱她,让她少走我走错的路。长大吧,不论12岁,还是22岁,都是一个美丽的开始。小时候的我们可以在心里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个人。但是现在我们都明白,人不是只有爱与恨两种情感,还会怀念,会感叹,会埋怨,会想念。我当然被爱过,也体会过被放弃的痛苦,却依然没有学会去爱一个人。依然害怕在尚不能清楚认识世界的时候,就因为无知的举动而彻底改变命运。得到和放下,是哪一个先来呢?其实不分先后,也无得失吧。很想冲到12岁的自己面前,好好抱一抱她。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不跟自己闹别扭了。一个更可爱的我,给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