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二月一开始就是跟好友，同学见面吃饭中快乐度过的。过年的几天也特别快乐，情况从初七开始转变。

初七晚，也就是初八凌晨我突然发现我之前报的一个招聘初九就要开始考试了，于是初八一早就开始买车票订宾馆，上午从家出发，下午到隔壁市的考点时从妈妈那里得到消息，大姨突然去世了。

由于买不到当天回去的动车票，初九上午考完试就开始回家。下午家里开始下雪，回到奶奶家已经是晚上了。奶奶也在可惜大姨的突然离世，我没忍住又哭了起来。这是知道消息之后我第二次哭，仍然觉得不真实。

老实讲，我跟大姨没有多深的感情。还在小学的时候，不知道哪个暑假去大姨家住过几天，当时家里还没有买车，到大姨家的村里就得去汽车站坐车，我又因为晕车对回妈妈老家这件事非常反感。但是现在我还记得那个夏天的晚上，我睡在大姨家平房的房顶上，有风吹过来。大姨家的孩子，也就是我的表姐和表哥指着天上一颗星星对我说，那是偷星贼。是不是这么叫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那颗星星在动，我相信表姐和表哥的话，天上有个贼在偷星星。第二天我醒来时，大姨家的小黑狗睡在我怀里，我一身不知道是被蚊子还是狗身上跳蚤咬的包。

长大后，我再也没有在暑假到大姨家住过。再后来，表姐嫁到了四川，生了一个女孩，表哥也到上海打工，我去读大学，和大姨一家的见面也变成了每年初二我妈回娘家串亲戚时在舅舅家的见面。甚至今年我没跟着妈妈一起回去，没有见到大姨一面。

初十，也就是情人节这一天，我和爸爸回去参加大姨的葬礼。因为前一天的雪，路面已经结了冰，我家的车没有防滑链，舅舅的儿子开车来接我们。刚到村口，大姨出事当天就到老家的妈妈就来接我们了，手里拿着孝，短发很乱，双眼红肿着，双手冰凉，拉着走到大姨的灵棚前。我看到上面写着大姨只有五十三岁的时候，抱着灵柩旁的表哥哭了起来，表姐过来劝我不要哭了，他们的眼睛都红着。表哥只比我大一岁，表姐知道了消息之后是表姐夫连夜开车，两人从四川赶回来的。这两天他们是怎样的心情，一定是比我的难过更伤痛，我无从体会。

我们到后不久，舅舅一家来了，我们去村口接，我叫了一声舅舅，他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之后大姨夫一家来迎，按照当地的规矩，表哥表姐这些孝子给我们这些娘家人磕头。因为下雪的原因，他们白色孝服的裤脚和膝盖都已经被雪水混着泥水弄脏了。

女人们都哭成一团，男人们抽着烟说话，在张罗着一切。大姨夫带着鸭舌帽，帽檐低着，没有表情，没有说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妈妈的一个表嫂说，初七大姨的儿子从上海回来了，初八大姨就带着表哥到舅舅家的村子里去看住在舅舅家的外爷，同村的妈妈的表嫂就请大姨到她家坐坐，路上就突然摔倒了，他们开车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抢救不过来了。我想起来初七那天表哥回来，大姨跟妈妈视频，说要给表哥安排相亲，很高兴的样子，大姨还跟我说让我这几天有空去她家玩，那天晚上表哥发朋友圈夸赞大姨的手艺，配图是一碗大姨做的面条。

下午大家要把大姨的灵柩送到姨夫家的老坟安葬。大家又哭成一团，我甚至有一瞬间震惊到了，哭了这么久，我却还有如此多的眼泪，那一瞬间我又有一丝羞愧，这种时候我竟然想到人到底有多少眼泪这件事。我旁边，一个老奶奶也在边哭边喊着，大致意思是说大姨怎么这么狠心，丢下了丈夫和孩子就走了，那个老奶奶是大姨夫的妈妈，大姨的婆婆。她的话总让我觉得，她不是心疼大姨这个人，只是心疼她的儿子和孙子孙女没有人照顾了。而且从我到开始，大姨夫那边的人都没怎么哭，我们这边的人都哭到要几个人搀扶着。

大姨要埋的地方，在马路对面的一个村里，我们步行走了很长的路才到。长到再也没有力气哭。后来我的手机显示我们走了5公里。

之后到舅舅家看了外爷，听不见的他还在问着妈妈把大姨埋在哪里了，给大姨穿了几件衣服。外爷已经80多了，突然丧女，大家担心他的身体，所以葬礼就没让他去。但是外爷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沙哑的。

从葬礼回到奶奶家，吃过晚饭我的双脚才暖回来，那一下午，我的腿脚都被冻到没有知觉了。

之后我就发烧了，烧了两三天之后病好了。几天之后，表姐回了四川，表哥回了上海，日子就这么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前两天外爷从老家来县城，他在这里有自己住的地方，之前都是县城，舅舅家两边跑，轮着住。但现在，妈妈和舅舅都担心他的身体，不再让他独住，所以过来住在我家里。来的第二天早上，外爷一大早起来了，妈妈给他做早饭。我还在床上躺着，听到外爷还在问着妈妈大姨葬礼的一些细节。妈妈让外爷不要再想了，外爷说，怎么可能不去想呢？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们，伤痛从来就没有在瞬间消失，它只是在那里，你拿它没有任何办法。

2月的最后一天，妈妈被她的朋友带去泡温泉，外爷晚上执意回到了他自己住的地方，他说那里离散步的广场近，还有老朋友陪着说话，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老人家很倔，爸妈最后还是尊重了他的意见。

大姨去世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我后来讲给男朋友听。在梦里，我和他一起走着，突然我就睡着了，中间我努力睁开眼睛，但是我醒不过来，后来我终于醒了，他已经倒在地上了，我扒开围着他的一群人，打了120报了警，比我在现实中打120送生病的室友去医院那次还要镇静，还要坚决果断。我对围着的那群人说，要是我男朋友出了事，你们都别想脱了关系。如此中二的台词，我讲给男朋友听的时候，我们都笑了。几年前送我室友去医院那次，我坐在救护车上，抖着手在家属那栏签我的名字。当时就在想，未来老了的某一天，我是不是也要在男朋友的病危通知书上签下我的名字，那是在和男朋友谈恋爱后，我一个不爱想以后的人，第一次想到和男朋友的将来。而这次在梦里都是要救他的命。想想我这个人本质还真丧。但是我从梦里醒来，有暗暗在想，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只要我不先放弃，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或者任何东西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明天是男朋友的生日，二月也终于要过去了。

三月你好，春天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