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十二）

这日午后，璇玑宫又是一片光耀寂静。天帝召青岚至庭院，要考究她的术法修为。天帝将一只小小纸鹤托在掌心，要青岚鼓风送纸鹤飞至邝露肩头。青岚站定了，闭目默念唤风诀，手指间掐掐画画，忽然一阵大风直冲而来，纸鹤瞬间渺无踪迹。天帝大怒：“练了这么多天，还做不到举重若轻。罚你今天晚上在七政殿守香炉！”青岚低头噙泪不敢出声，邝露劝道：“青岚修为尚浅，借以时日定能练好，陛下莫要太急”。天帝瞪了青岚一眼，挥袖离开。邝露轻轻揽着青岚肩头，安慰道：“陛下也是盼你长进，以后要更加努力，莫要让他失望……”

邝露离了青岚，一路寻至拱桥琪树下，天帝独自在树下烹茶，见她来，淡然道：“坐吧。”邝露依言与天帝对坐，半晌不语。直到水沸了，邝露提起茶壶笑道：“陛下多年未曾这般急躁过了。”天帝问道：“你觉得我对青岚过于苛刻了吧？”邝露一边斟茶，一边应道：“邝露不敢。只是修习术法，欲速则不达。还请陛下不要太过忧心”。天帝举起茶盏，沉吟片刻，又问：“你的封地灵悟洲可还好？”邝露楞了一愣，答道：“很好。我虽去的少，但派了妥当的人照拂着，很清净”。天帝不再作声，只慢慢饮茶，良久忽然说：“天宫虽然安宁，却也束缚重重。待青岚有自保之力，便可早早离开此地，天地间任意遨游，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散仙。”

邝露见天帝眉头微蹙，心中亦觉伤感，轻声应道：“逍遥自在，几人能够？心有羁绊便难得自由。”天帝放下茶盏，笑道：“邝露，你可怪本座？”邝露凝眸望着天帝道：“陛下取笑了。邝露只要能在陛下身边侍奉，度过这天宫里悠长岁月，别无所求。”天帝起身昂首望着琪树枝条，喃喃自语道：“悠长岁月.....”

第二天一早，天帝召邝露来，要她带青岚去兜率宫。天帝将一封书信递与邝露，说道：“我有意让青岚去兜率宫守丹炉。你将这信带了去，太上老君自会安排”。邝露昨日与天帝茶席间谈话后便总觉得有些恍惚，此时接了书信，疑惑道：“陛下，兜率宫炉火经年不熄，看守丹炉乃是苦差。更何况，青岚一直以来都只在璇玑宫走动，从未见过生人。若是有什么闪失……”天帝道：“兜率宫里仙侍不多，往来的均是天界上神。叫她每日朝去暮归，守着丹炉修习控风之术，比在璇玑宫里闲逛的好。”邝露不再多话，独自去宝林殿带出青岚，二人一同往兜率宫去了。

青岚是第一次白天离开璇玑宫，跟着邝露并不害怕，反而一路上东张西望兴奋得很。往来仙人纷纷侧目，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探问。邝露亦只是见礼即过，并不多做解释。

终于到了兜率宫门口，两人静待仙童入内禀报。邝露嘱咐青岚道：“记得见礼的规矩吧？别损了我们璇玑宫的名头”。青岚挺直肩背，笑眯眯地看着邝露，轻声道：“是”。邝露叹了口气，又叮嘱道：“从今天起，你就每天到这兜率宫守丹炉，修习控风的术法。这里比不得璇玑宫，你须谨言慎行，听从太上老君调度”。青岚疑惑的睁圆了双眼，看着邝露：“我不想在这儿，回去吧”。邝露轻轻抚摸她的发辫，安慰道：“傍晚我就来接你。你若是修习术法有成，陛下会很高兴的”。青岚闻听此言，不再吵着要走，只低头安安静静的站着等待。

不久，门里闪出两位垂髫仙童，躬身施礼道：“恭请上元仙子”。邝露还了半礼，携着青岚的手随仙童入宫。太上老君已在殿内等候。两厢见礼毕，老君接过书信仔细看了，轻捻胡须笑道：“兜率宫里缺的便是守炉控风的仙侍。陛下送这修仙的小精灵来，真真解了燃眉之急。还请上元仙子覆上天帝陛下，老朽一定尽心教导，助其早成大器”。邝露昂首道：“如此便有劳上仙，邝露告辞，傍晚时再来接人”。

青岚见邝露离去，眼中满是恋恋之意，却并不敢多言。只规规矩矩的对太上老君又行了一次拜礼，垂手静待。老君思忖半晌，对青岚说：“要守炉，需得熟谙火性，今日你便学辨识柴薪”。遂击掌唤来一名童子，要他带青岚去柴房一样样辨认。

兜率宫常年炼制各种丹丸，以供天界众仙不时之需，是以访客络绎不绝。诸位童子迎来送往很见过几分世面，可像青岚这般自下界拔升的小精灵却是初次遇到。这一日，兜率宫里的仙侍纷纷到柴房来围观打探。青岚倒是很大方，见人就规规矩矩行礼问候。若是来人再多问，她便宛然一笑，歪着小脑袋，黑眼睛忽闪忽闪不再应答。众人见她天真无邪，也不忍追诘，只是围着她不停的闲聊。她手脚轻灵，心无旁骛，童子们每教一样，立刻就能牢记在心。傍晚邝露来时，她已将兜率宫里常用的百余种柴薪都认到了。

邝露牵着青岚往璇玑宫方向走，忍不住问她：“今天还好吗？”青岚笑眯眯的答了个好字，便不再多言。邝露暗自叹息：“耗费了那么多星辉夜露才养好了喉咙，却跟陛下一样惜字如金。”

回到璇玑宫，天已经黑了。魇兽守在庭院里，见青岚与邝露沿着宫门内的长桥缓步行来，连忙跃起赶上去迎接。青岚蹲下环抱魇兽肩背摩挲半晌，又捏捏它的耳朵，轻声道：“我回来啦，你去吧”。邝露笑道：“才一日不见，便这般牵挂。”魇兽起身嗅了一下邝露的手指，飞奔出宫。

天帝仍在省经阁未归。邝露略想了想，要青岚自去沐浴更衣。她独自将七政殿里夜间所需的茶水笔墨打点妥当，便回父亲太巳仙人府邸去了。